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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黎大使刘向华:坚守贝鲁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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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当战火在以黎边境点燃并迅速蔓延，国人关注的不仅仅是这个多灾多难的地区的命运，还更多地关注中国在黎巴嫩又展开的一次大规模的撤侨行动：黎以冲突后，我驻黎巴嫩使馆先后成功撤离了167名中国公民。
我们的目光逐渐聚焦在这次撤侨行动的总指挥、中国驻黎巴嫩女大使刘向华。但是，当我们提出采访的意向时，我们遇到了相当的困难——
因为忙于撤侨，刘大使几乎没有时间接受采访。事实上，她的儿子高考结束第一次去黎巴嫩休假，但抵达后仅仅20小时便遭遇战事，只好在掩体里呆了5天，然后随同其他人员撤离，而她，为了指挥撤侨，连看儿子几眼的工夫都很少。连日来，她睡眠严重不足，声音已经沙哑。当撤走143名侨民之后，本以为只剩下20余人暂时不会撤离，撤侨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但到了21日，在黎的中国人一下子又冒出来几十个，撤侨还在进行。
刘大使也是一个低调的人。如果使馆其他人都不在，她本人接到记者电话时，会向记者介绍一些情况，但如果说要写她个人，她并不情愿。
我们在黎的朋友、与刘大使交往密切的赵颖女士，眼下与刘大使同居一城，虽相见甚难，但对刘大使进行了近距离的采访。她的访谈及一些相关者的讲述，向我们描绘了这位身在中东、临危撤侨的女大使形象。
采访实录
我没有时间想别的 只有强烈的使命感责任感
战火纷飞的黎巴嫩，通讯极其不便。大使忙于撤侨，几乎没有时间接受采访。再加上大使一向低调，几次笔者要进行电话采访都被大使转给了别的使馆工作人员。终于，在黎巴嫩时间7月21日18：00，笔者有机会采访了刘大使。
笔者：大使，您能介绍一下您现在的感受吗？
大使：我感到我的责任重大，肩上的担子很沉重，目前还有50多名中国公民留在黎巴嫩，我们必须想尽办法保护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
笔者：目前黎巴嫩的局势很混乱，大使馆又处于非常危险的地带，您不害怕吗？
大使：我怕什么？！我的身后有党和国家。身边有战友，我个人的生命安全我想都没想过，有太多的事情应该去做，我都没时间去想别的，只有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笔者：大使，您在外交部任西亚北非司的副司长，对于一个女性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职位，可以家庭事业兼顾，为什么要出来当大使呢？
大使：服从组织安排。
笔者：为什么选择了黎巴嫩？
大使：2002年3月，我曾陪同国务委员吴仪出访黎巴嫩，短短两天的访问，黎巴嫩给我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这是一个美丽民主的国家，人民友好善良。而且，我从大学毕业分到外交部，一直从事中东问题的研究，我非常希望能到黎巴嫩来亲身感受认识一下这个中东独特的阿拉伯国家。
笔者：应该说您在黎巴嫩的三年多时间里已经充分感受到了中东和巴以地区复杂的政治环境、以及黎巴嫩纷杂的宗教和党派斗争。这些年里，您对黎巴嫩的印象改变了吗？
大使：最初的印象还没有改变，黎巴嫩有秀美的河山、古老的文明和勤劳勇敢的人民，但是我实在是为这个美丽国家面临的政治危机感到遗憾，觉得非常惋惜。
笔者：作为一个女大使……
大使：我是在做大使，而不是女大使。所有的大使开会，结束时请我先行，是因为我是女性吗？不是，那是因为我是中国大使。其实我也感到了因为我是女性，在工作方面的确有一些优越性。比如，在男性居多的黎巴嫩政坛，女大使更容易获得更多的关注和尊重，更容易以温和的方式解决一些问题。另外，女性天生观察比较仔细，我觉得与下属沟通和思想工作都容易做一些。还有啊，女性的耐久能力好像也略高一些，这些天下来，我发现就算我最能熬。（大使声音逐渐沙哑，止不住地咳嗽）对不起，我的咽炎犯了，你过一会儿再打来好吗？
（10分钟之后，电话又接通了）
大使：这两天没怎么睡觉，又说了太多的话，我的咽炎就是我学阿语之后得的。
笔者：但是你还是让儿子报了阿语系，将来也要他当外交官吗？
大使：我做不了儿子的主，全凭他自愿，我只希望他将来无论做什么都要努力做得最好。当然，我相信我的工作和身份会对他有一些影响和引导。
笔者：大使，我们都知道你的任期应该是今年9月份就结束了，如果战争继续下去，你是去是留？
大使：我会继续坚守岗位，直到最后时刻。
讲述
她没让陈水扁的飞机降落 讲述者：中国驻黎巴嫩大使馆人员
驻黎大使馆武官迟广胜：
目前的战局很难预测，撤侨的任务又是至关重要，在这种生命攸关的时刻，大使没有犹豫过，没有胆怯过。100多名中国公民已经及时、安全地转移。
驻黎大使馆政务参赞王书平：
2006年5月，正值“五一”黄金周休假期间，中国驻黎大使馆获知陈水扁的飞机将停降贝鲁特机场，经多方证实信息确凿之后，大使启程在3小时之内分别会见了黎巴嫩总统埃米勒·拉胡德、黎巴嫩总理西尼乌拉和黎巴嫩外交部代理秘书长阿萨基尔。
“中黎两国有长期友好的合作历史，我们应该相互支持，我们尊重黎巴嫩的主权和领土完整，黎巴嫩也应该尊重我们的主权，台湾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陈水扁是一个特殊的人物，不管以何种身份、何种理由来黎巴嫩，中国政府坚决反对其在黎落地和停留。请黎政府慎重考虑，不要做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事。”
在这样的言辞之下，陈水扁的飞机怎么可能降下来？
驻黎大使馆政治处主任史大多：
大使非常关心地区性的和国际社会的各种政治新闻，跟踪周边国家和国际大国的政治动态。大使每天要读很多份报纸，并做下笔记和摘要。
驻黎大使馆大使秘书李永桂：
大使把使馆中的大使官邸预留地建成了篮球场，大使说：“建大使官邸只有我一个人受益，建篮球场所有人都受益。”
驻黎大使馆政治处林亚多：
大使很关心我们年轻人，馆内的年轻人新婚，大使会张罗着为他们举行庆祝会，剪出大红的喜字贴在他们的门上。
大使还经常指导我们写报告，教我们如何分析国际形势，鼓励我们在业务上不断提高。
驻黎巴嫩大使馆文化专员万铤：
大使经常从事体育锻炼，也经常带领我们进行体育比赛。大使的乒乓聚会受到其他驻黎使节的欢迎。
驻黎巴嫩大使馆政治处贺陟：
大使的阳台上，几个大木箱子，盛着土，种满了韭菜。
大使做得一手好菜，经常亲自下厨给我们改善伙食。即使是最忙的撤侨时期，大使也会经常抽空给我们“加个菜”！
讲述
我看得见她眼中的泪 讲述者：刘向华之子小飞
在短短的20小时之内，一个人的心情从极度喜悦跳转为极度恐惧，谁能承受？如何面对？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18岁的青年。
自豪：通告儿子高考结果
2002年9月，妈妈到黎巴嫩来做大使。平时，我要高考我得学习，我不觉得什么；爸爸忙他的工作，也不觉得什么。到了逢年过节，就连星期日，只剩我们爷俩在家时，就觉得缺了什么，缺的还是一个很大的什么！
高考结束后，我的成绩不错。7月11日，母亲带着我飞到黎巴嫩。三年多了，总是听见母亲告诉别人这个国家多么美丽，却总是被拒绝同来。理由只有一个：“你的学习！”这回可好，我要在黎巴嫩美美地玩儿、好好地吃、痛痛快快地睡大觉！我偷偷看看妈妈，她的嘴角略微上翘，时不时地要刻意地扳回来一点。咳，我这个大使妈妈！
使馆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喜气洋洋的，我成了他们的焦点，最关注的是我的高考结果。妈妈抢着做了全馆通告：“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北京外国语大学阿拉伯语系！”
“老妈，不要这样吧，弄得我多不好意思！”
“共产党人要实话实说嘛！”
妈妈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
“行了吧，儿子，你是我的骄傲！我真的为你高兴，为你骄傲！”“早点睡吧，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你肯定累了。”
夜袭：梦醒惊闻炸弹声
第二天上午我很晚才起来，原定去超市的计划被取消了，妈妈说现在不能去，我说我需要这需要那，她很严肃地说：“现在不能出门，你在使馆里转一转。”
夜还是很静，梦里我在黎巴嫩的海边晒太阳。
嘣、嘣、嘣！什么声音，海边椰树上的椰子砸了我的脑袋？
妈妈冲了进来，把我从床上揪起来，打开门往电梯里塞，“去B2，我不叫你，不要上来！”
我迷迷糊糊地想问为什么，电梯门已经关上了，停在了5层，又有人上来，身着睡衣，一脸恐惧。
“炸弹的声音！”
我的喉咙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7月13日清晨6点，我位于中国驻黎巴嫩大使馆的地下室里，身着睡衣。
人陆续下来了，有人带来了我的衣服，有人拿来了矿泉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没见到我的妈妈。
指挥：要做事而不是想事
我四下看看，没人注意我，我上了电梯，一楼，门开了，外面没有声音，我按了8层，悄悄地蹭进了妈妈的办公室，她看见了我，但没顾得上管我，在打电话。还有几个人在办公室里，都是使馆的领导。
“小飞，你到地下室去帮忙。你不要想太多，现在要做事，而不是想事。你会帮妈妈的，对吗？”
“对，因为你是我妈！”我嘴上没说，心里说的。
镇定：传递给每一个人
地下室，晚饭时间，妈妈来了，有一个讲话：
“今天以色列对黎巴嫩进行了轰炸。不过大家不要担心，使馆已经启动了应急预案，采取了相应的应急措施，希望全体馆员各司其职。目前首要的工作是保护中国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在局势尚未稳定的情况下，所有人员请不要擅自离馆，不要在阳台上走动或观望，也请各位家属多多配合。”最后妈妈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停留了只有两秒钟，她就转身又回到楼上去了。
再见到妈妈已经是夜里了，我一直在等她。她没说什么，“你穿着衣服睡。”我也没问那么多。
时间过得太慢了，我不知道黎巴嫩的地理环境，也搞不清楚电视里说的地方到底是哪儿，就是感觉到情况不好。使馆上下都在忙，除了我以外，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妈妈不停地与每个人交谈，想把她自己身上的镇定传给别人一些。
喜讯：同胞安全撤离
15日清晨，我被吵醒，事情听起来越来越糟了。
更可怕的是，以色列将很多炮弹投在了离大使馆只有几百米远的几个地方，我看着炮弹在眼前划过，紧接着楼房冒了烟，部分坍塌。我又被送进了地下室。
坏消息不容易传到地下室来，但好消息总是能从楼上传下来。中水公司21名工作人员于当日上午从黎巴嫩北部的AlKar口岸离开黎巴嫩进入叙利亚境内；中国大使馆参赞王书平、文化专员万铤、商务处朱奇及工作人员周福来前往利波里送其他中资公司的工作人员，共计54名中国公民离开黎巴嫩。
道别：“大使妈妈很棒”
夜里，我一直等妈妈，她来了10分钟，然后又走了。留下一些话，我怎么也忘不了。
“儿子，妈觉得非常对不起你，但是这是妈的工作。你看看这全馆上上下下几十口，我得对得起他们；在黎的一百多名华人，我更得对得起他们。”
“你准备一下，17日与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一起撤离。这么多炸弹我没有害怕过，我就担心你有个什么事。”
我看得见她眼中的泪，我感觉得到她的心在颤。
“妈，我理解你，我为你感到骄傲！”
来了这么多天，第一次注意到黎巴嫩的早晨，空气中弥漫着烟尘，而不是花香鸟语。再看我的妈妈，正在跟别人交待、嘱咐、道别，眼神躲着我。最后，她来找我，想着词儿。我抱着她的肩，抢先大声地说：“这就是我的大使妈妈，很棒！”
刘向华，女，籍贯江苏省，1955年12月生于安徽省，北京外国语大学毕业。
1983年-1987年中华人民共和国驻阿拉伯埃及共和国大使馆随员、三秘；
1988年-1990年外交部西亚北非司二秘；
1990年-1992年去以色列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学习希伯莱文；
1992年-2002年外交部西亚北非司任一秘、参赞、副司长等职；
2002年至今驻黎巴嫩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
(责任编辑：宛振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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