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8 唐山 灾难面前的人性
凌晨两点多,屋外有呜呜的声音,像是风吹松林,打开窗户,却看到路灯下的树叶纹丝不动。这是1976年7月28日的凌晨,天气闷热得令人窒息,家住唐山市西山路的开滦矿工程师马彩欣难以入睡,诡异的“风声”让已有5个多月身孕的她感到恐惧。
在解放军二五五医院传染科,值下半夜班的护士李洪义此刻也异常焦躁。大约3点半,他走到病房前的庭院里,出于军人的习惯,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暗红色的云层厚得吓人,它们那么低,那么近,几乎就要压到头顶。 李洪义想:是不是哪里失火了?但为什么四周又一片死寂?
在这座百万人口的城市里,经历了燥热的折磨后,凌晨两三点,绝大多数人疲惫地沉入睡梦中。8岁男童李金山睡着的时候,甚至没有脱掉外面的短裤。而为数有限的依然清醒着的人们,在灭顶之灾的种种前兆中莫名惊恐,却不可能发出警报。“那阵儿要是有地震常识,跑还来得及呢。”震前一两个小时就听到地声的马彩欣,后来颇为懊悔。
同样的懊悔也折磨过河北矿冶学院冶金系的教师杜文清,那年7月,他作为“农业学大寨”的组员被派到唐山农村,就在7月27日白天,邻村请他去修扩音器,他反复检查,没发现任何异常,扩音器却怪异地失灵了。回来的路上,他想喝一口井水,井水混浊,而且一点都不凉。在杜文清的脑子里,从来就没把这些异常与灾难做过任何联系。
甚至在杜文清工作的河北矿冶学院地震观测点,测量地电的仪表指针前两天达到最大值,工作人员却以为仪器坏了,只是抱怨了两句。
谁投的原子弹
凌晨3点42分53.8秒,烦躁的李洪义正在解衬衣的扣子,睡眼迷离的李金山正从炕上爬起来想去解手,惊恐的马彩欣刚刚摇醒身边的丈夫,大地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P波和S波带来的颠簸和摇晃只持续了几十秒,坐落在47平方公里极震区之上的唐山市,却已瞬间倾覆。
根据中国政府后来公布的数字,这场地震的震中烈度高达11度,对于抗震烈度仅为6度的唐山而言,建筑物脆弱得如同一堆积木。
从1958年中苏关系恶化开始,中国进入了全民皆兵的战备时期,大地震的强光和巨响中,绝大多数惊醒的市民的第一反应都是:唐山受到原子弹的袭击!
家住增盛里的曹国成是开滦唐山矿人民武装部的干事,由于职业的关系,他甚至在地震来临的瞬间想:原子弹是谁扔的,“苏修”吗?
大地摇晃的刹那,李金山首先看到他家房子的一角没了,露出一个大窟窿,闪出刺眼的蓝光,由于前几天刚刚看了电影《海霞》,他以为打仗了,内心夹杂着紧张和兴奋。
这时,墙上挂着的四面细长的、分别写有春夏秋冬的镜子碎裂了,整个墙体也眼看着碎裂了,屋顶掉下来,遮住了外面所有的闪光。李金山喊着妈妈,没有回应。
李洪义已经跑出了传染科的平房,他跑丢了拖鞋,他如同踩在了棉花上,几乎摔倒。在院子里,他搂住一棵杨树,眼看着蓝光消逝,灯光熄灭,有那么一两分钟,完全的黑暗,完全的静寂,静得比几分钟前更为恐怖,仿佛整个世界都已死亡。
在开平镇郑庄子公社丁村,41岁的杜文清第一个跑到院子里,他惊奇地看到院子里的树倒下,随后又站了起来。这时他终于明白——地震了。在那三间当年为知青而盖的大瓦房坍塌之前,农业学大寨小组的另四位同事也得以侥幸逃脱。
几分钟后,在丁村,在增盛里,在二五五医院,到处是凄厉的呼救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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