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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尔贝、德加、方丹·拉图尔、莫奈、毕沙罗、马奈、雷诺阿、塞尚、高更、凡高、雷东、勃纳尔、维纳尔、马蒂斯、布拉克、蒙得里安、莫迪里阿尼、毕加索、马格利特、恩斯特、罗丹、摩尔,在中国还有哪个展览能汇集如此多的世界艺术大师?但即便如此的超豪华阵容,总价值10亿美元的60件大师杰作,也没能吸引更多的观众前往参观。正在中华世纪坛世界艺术馆举行,下周即将落幕的“从莫奈到毕加索——美国克里夫兰艺术博物馆精品展”在夏日炎炎的北京遭遇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寒流。
本期说客:
朱扬明:世纪坛世界艺术馆副馆长哥伦比亚大学博士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研究员
邵大箴:中央美术学院教授著名艺术史评论家
这么多大师没人追
记者:能评价一下这次画展的水准吗?
朱扬明:这次展览汇集了40多位大师的作品,规模在欧美也是一流的,亚洲还很少有这么高水准的展览。因为克里夫兰博物馆重修闭馆五年,这些画都是它的永久陈列,如果不是这个原因,这些大师的作品很难有机会来中国。这次美国联邦政府给了很大的支持,给了我们担保,为我们省去了巨额保险费。说起来很有意思,美国没有文化部,但有一个人文基金委员会,它有一项任务,就是为美国国内文化活动作担保,比如,美国要办一个50亿美金的展览,如果按千分之三行规算,那就得付1500万美金的保险费,很多博物馆根本付不起。政府就会出面担保,如果出现差错,损失则由政府负担。但这次北京展览却是反向的,到国外的展览美国政府却做了担保,这是破天荒的,据说历史上只有两次,对亚洲国家是第一次。
这些大师的作品,从印象派诞生,基本梳理出了现代艺术90年发展脉络。就具体的作品来说,很多都是大师们最重要的作品,以前一提到莫奈就是《睡莲》、《日出》,一提凡高就是《向日葵》,这些认识都很片面,比如凡高,其实他最出名的是风景画,而不是静物,这次展出的《梧桐树群》是凡高最好的风景作品之一,如果拍卖那一定是天价。对观众来说,从这个展览中可以获得很多过去不知道的知识。
邵大箴:这次展览清楚反映了印象派到现代派的发展。这些大师作品普通观众可能不太熟悉,但都是精品,反映的都是大师各个时期的心灵与思想状态。像凡高的《圣雷米的白杨》是他晚期住进了圣雷米圣保罗精神病院接受治疗时所画,他曾给弟弟写信说,“我作了一幅写生画,是两棵倚山而立的白杨树。”画中能反映出他当时的情绪。从艺术史、艺术价值角度,这次展览是非常重要的。
记者:这次展览达到预期了吗?
朱扬明:说实话,这次真是让我大失所望,北京专家也都跌破眼镜了。年初的文艺复兴展观众有12万,我们觉得这次展览至少应该是双倍,起码每天2000多人,但参观人数远远低于预期。当初,选择印象派作品主要考虑它表现的都是十九、二十世纪城市乡村普通平民的生活场面,不太需要有复杂的历史、宗教知识,中国人比较能够接受。按理说,全世界的人都有追“名”的心态,莫奈、凡高、雷诺阿、高更、比沙罗、毕加索、罗丹,这些大师够有名了吧。票价也不算贵,50块钱,相当于一份水煮鱼的价钱,就可以在北京欣赏世界最好的艺术,但即便这样,观众还是不多,真是让人困惑。在国外,这样的大师展只需在开展头一天在报纸上发一个消息或者评论就行,主办者要运作是拉赞助,他们知道展览好,自然会有人来,而国内做展览跟搞群众运动一样,很累。但这个问题也可反过来看,证明中国人恰恰需要这方面的东西。
邵大箴:中国观众喜欢逐名作,一提到印象派展,就会问有没有《日出》,如果没有兴趣就大打折扣,这是不成熟的表现。一有西方艺术展,就会有人问,为什么蒙娜丽莎、大卫不来,恨不得把所有大师名气最大的作品都搬来,这种求全责备的心态是不对的,任何作品都不能反映艺术家的全部。前几年毕加索版画展,艺术水准根本不能跟这次相比,但却有几十万人看,这次展览作品虽然普通人不太熟悉,但都是大师的集大成之作,看的人不多,是有些遗憾。
艺术素质是童子功
记者:观众不踊跃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朱扬明:最根本的是我们的艺术教育出了大问题。在海外学生进博物馆是从中小学开始,中国的中小学生都忙着作业和考试,学校根本没有定期参观博物馆这个项目。很多大省的博物馆,一天的参观人数还不到100人,一些小馆基本上就变成了库房。小孩子你从小不教他学会欣赏艺术,他长大怎么能对艺术感兴趣呢?我们对这次展览进行统计,发现观众90%在20岁到30岁这个年龄段,四五十岁的人很少见到,这说明他们年轻时候根本没受过艺术教育,长大了观察世界的习惯就很难改变了。国外中小学艺术教育抓得很紧,相应博物馆也都有教育部门为他们服务。我回国后,把我们馆里的教育部恢复了,我们未来观众、评论家、赞助家都必须从现在的年轻人里面产生,现在不训练,他们长大后是不会有欣赏艺术的习惯。
现在中国经济上去了,但在了解世界文明方面却远远落后。全世界最时髦的汽车、电脑、服装,很多年轻人如数家珍,汽车史甚至偏门的香水史,都可能非常熟悉。但世界上有什么重要艺术家却不知道。过去的教育着重在文学语言,而忽略视觉、听觉思考,每个文学家是思想家,每个大画家也同样是思想家,没有经过视觉思考训练,经常就会出现站在一幅画面前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情况。很多人不愿进博物馆就是觉得很神秘、很高大。在西方大学与博物馆并列为文明圣殿,同样高尚,甚至博物馆比大学更重要,一个城市可能大学有很多所,但好的博物馆可能只有一个。中国人到卢浮宫,很多人进去溜一小会儿就出来,因为没有训练,看不懂,就无趣。
邵大箴:艺术教育是全社会的问题,我们跟艺术有关的东西,建筑、城市建设等等都做得不好。艺术素质提高是一个长期的、慢慢渗透的过程,只能一步步来,媒体也要多呼吁,多关注艺术。
北京人文化兴趣并不高
记者:看过这次展览的观众反应如何?
朱扬明:参观过的专家评价是很好的。观众批评最多的是空调太凉、灯泡太暗、椅子太少了,这说明我们观众对博物馆太不了解。为了保护作品,博物馆是有恒温恒湿要求的,空调不是你想定几度就可以随便改的,灯光是多少国际标准烛光,温度湿度是多少都有科学标准的。按国际惯例,特展是不能放椅子的,只能走着看,这是从安全流动角度考虑,板凳只有永久展览才有。欧美没有人会提这种问题,因为每个人从小就知道文物保护原则。这些意见有些外行,但人来了,总比不来强。
另外,我发现北京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这是我最大的困惑,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个地方是外行不看热闹,内行也不看门道。我知道到现在为止,国内很多著名艺术杂志的主编都没来看过展览。这在海外是根本不能想象的,在国外,比如纽约有一个中国艺术大展,那么各专业期刊的主编或者是重要的艺术家肯定是第一天就要去先睹为快,而我们是最后都不来。我跟几个艺术家开玩笑说,你们不是艺术家,为什么,我说假如你是生产汽车的,身边有国际车展你如果不去看,只能证明你不是内行。那好,你说你是艺术家,这么高水平的大师画展你都不去,能说得过去吗?
其他城市,比如上海专家肯定没北京多,但上海人比北京人有好奇心,上海的艺术展览观众要比北京踊跃很多,而北京对这么重要的文明展览却有些无动于衷。年初办文艺复兴展,意大利策展人很认真地对我说,我给你的都是好东西啊,放在欧美都是很好的,要没有人来看,就太让人失望了。他说,如果在罗马办一个中国艺术展,一定不会少于30万人参观。而罗马只有北京四分之一的人口。纽约也一样,如果举办中国艺术展,每次都不会少于三四十万人看,而纽约有多少博物馆啊。北京习惯性地被认为是中国最有文化的城市,但北京人对文化的兴趣远远不如其他国际都市。一个国际大都市,经济建设、城市建设很重要,北京这方面做的相当好了,比纽约不差,比东京漂亮多了,但文化上就差太多了,硬件是很好追,有钱就行,但软件要靠多少代的努力,你可以买来一种技术,但人的艺术素质、文化习惯是买不来的。
邵大箴:据我所知,搞艺术的人看过展览后评价是非常高的,有一些艺术圈的人没来看,可能是因为这个群体出国机会很多,在国外也看过。但画家毕竟不多,全北京也就万把人,关键应该争取的是广大的普通艺术爱好者,他们代表国家的整体艺术素质。
大学也要精神扶贫
记者:让更多普通人关注艺术,有没有更现实可行的做法?
朱扬明:我知道我们是在做一件很困难的事,在人力财力有限的情况下,只能用愚公移山的精神去感动和教育哪怕是一小部分人。展览要继续办,还要多开相关的艺术讲座。纽约大都会一年特展有60多个,讲座活动1万多个,但你看看故宫一年有几个讲座。这次大师展参观人数不尽如人意,但我们推出的六期讲座却很成功,讲座要预定,结果场场爆满,中间没有一个人走,这给了我很大的心理安慰。
其实精神贫困已经成为现代人的流行病,精神扶贫应该成为社会共识,精神贫困涉及面更广,很多有钱人自己都没意识到,应该去享受精神产品,这种人也是需要精神扶贫。但这个问题连大学都没有意识到,前几天,我碰上个奇事儿,我想把艺术讲座开到大学里,就去找某大学谈,跟他们说,我请著名教授去给你们讲艺术,相关负责人居然说,你必须要交场租费。我太惊讶了,可能是我见识不够,我走遍全球,到过最穷的国家和最富的国家,还是第一次听说,把那么好的东西给你送上门去,让你的学生受益,你却要管我收钱。大学教育怎么能成这样,这让人寒心啊。本报记者吴勇
上图为观众在毕加索名画《穿披风的女人》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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