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点】:重庆 [专题:重庆遭受特大旱灾] “高烧”不退
本报记者 朱丽亚 蒋韡薇
自来水管流出的水竟然烫手
8月15日下午4时,许伟巡查完户外仪器,走回綦江气象局办公室,全身早已被汗水浸湿。 他朝机器屏幕上瞟了一眼:15时43分,44.5℃。这台设备显示的,是设在户外的测温仪自动传输到室内机器上的温度。
4天内,綦江已经3次打破当地有史以来最高温度纪录,而44.5℃,也是1949年以后有气象记录的全国最高温度。许伟的本子上记着:7月10日下了最后一场雨,只有30毫米左右。
綦江是距离重庆市主城区50公里外的一个县城。2006年的夏天,重庆市包括綦江在内的40个区县都经历了50年一遇的高温干旱。
8月15日一早,重庆市交通协警杨天寿,在招商银行门口上岗。他注意到,绿化隔离带里的草皮,已经变成枯黄色。而以往,即使在冬天,这些草皮也是绿色的。“太热了,从7月以来,重庆就没下过雨”。杨天寿叫苦。幸好,市里新出台规定:中午11时到下午4时之间,户外工作暂停。最热的时候,老杨可以找个阴凉地儿休息。
相比整天在户外工作的交警老杨,田先生的工作环境似乎“优越”了许多。他是中央某报驻渝记者站记者。尽管如此,8月15日晚上下班回到家中,室内的“热浪”还是出乎他的想像。早上出门时,他特意把所有的门窗关上,窗帘拉上。但此刻温度计显示,室内温度高达43℃。
田大海是西安工业大学今年的应届毕业生,6月份在重庆找到了工作。“从来的那天到现在,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田大海租的房子没有空调。他买了个小风扇,但是吹出来的风发烫。每天回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水枕放在冷水里浸泡,“否则就不是水枕,而成热水袋了”。晚上睡在刚刚用凉水擦过的凉席上,但片刻“就像烙铁烙在背上一样”。
年过八旬的黄老头,是土生土长的重庆人。那天,他在电话中向远在北京的女儿叫苦:“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这么热的天。空调整天开着,家里的温度就没下过35℃。”当天,他想冲个凉,可打开水龙头,自来水管流出的水竟然烫手。无奈,他只能往澡盆里加冰块。
47岁的韩锦勋压根儿就无凉可冲。他是天王星建筑工地的农民工。8月15日深夜,他仍在床铺上“翻烙饼”。“床铺热得烫手,躺上去全身马上就湿透了”。他只能不断起来往床铺上洒水,然后接着再睡。
所有的户外工种,都可以避开中午最热的时段,但公交车却不能。据悉,每天穿梭在重庆大街小巷的5000多辆公交车,70%没有空调,已有16年驾龄的甘霖(化名)跑的125B线公交车就是其中之一。每到中午,车内平均温度在50℃以上。他抱怨道:“我们连‘棒棒’(挑夫)都不如。”
甘霖身边的引擎盖上放着一个绿色编织袋,里面的冰块正在融化,往外滴水。正值8月15日中午时分,偶有几个形似“棒棒”的人,光着膀子上了车,座位空着,但没人坐。一个女孩儿上车后刚一坐下,瞬间就尖叫着蹦了起来。
甘霖的一位同事不小心碰到驾驶室旁的栏杆,胳膊当即被烫出了水泡。甘霖说:“这些天每天喝10多斤水,都不上厕所。”
据当地一名媒体记者统计,截至8月中旬,仅重庆各媒体报道的死于中暑的人数,大约就有30人左右。进入7月以来,全市公交司乘人员,几乎每人都有过中暑经历。
两岁半的小男孩琥琥,因为热伤风,每天上午要去医院打针,因为上午“相对凉快”。他母亲说:“儿童医院整个三楼大厅,都是打点滴的孩子,多是患热伤风的,医生都忙不过来。”
入夏以来,重庆市急救中心出车率高出往年10%左右,主要增加的是肠道疾病和中暑。8月15日一天,仅是中暑的呼救电话就有17次,其中有一位病人因此死亡。市各大医院中暑病人的数量也骤然增加,病症主要表现为高热、无汗、昏迷。
8月15日,重庆市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市卫生局局长屈谦称,持续高温导致中暑人群急剧上升,8月14日,重庆有6000多人中暑。到了次日,中暑人数升至1.4万多人。
持续高温还让重庆几条公益心理热线也上了“火”。青少年危机干预热线负责人朱万里说,最近1个月,每天接到的热线比往年同期多了15%左右,其中大部分都是天热引起的情绪中暑。“天热会导致人烦躁,处理问题的能力也会下降。”
一天有近万只鸡死于中暑
8月16日,重庆巴南区李家沱一养鸡场,一天内有近万只鸡死亡。经兽医解剖,认定这些鸡都死于中暑。
同日,家住杨家坪的付增学上班前,特意打开家中的空调。付增学喂养了一只金毛猎犬,皮毛很厚。尽管此前每天上班前,他都会打开电风扇,放上足够的水,但每晚回来,猎犬仍耷拉着脑袋。于是,他决定让猎犬独自享用空调。付增学说,这并非他的创举。许多家中养宠物的人,这段时间都这么做。
重庆市动物园的4000多头(只)动物同样经历着难耐的酷暑。
8月25日,动物园园长助理、动物科科长殷毓中刚刚拿到7月份的开销明细。其中,仅西瓜就消耗掉4000公斤,药物支出超出往年同期1万多元。
熊猫历来是动物园中最尊贵的“主人”。入夏以来,重庆动物园5只大熊猫居住的山洞内室又新添了两台空调。能与大熊猫享受同等待遇的还有10只小熊猫和1只4个月大的黄猩猩——印度尼西亚国宝。
但园内大多数动物不可能有大熊猫这样的特殊待遇,即便是颇受宠爱的希希也不例外。公象希希所能享受的特殊待遇是每天多了60公斤西瓜。相对希希每天几百公斤的食量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希希隔几天还要吃一次板蓝根,每次都有十几盒。而对动物园大部分杂食动物、灵长类动物、鸟类和食草动物来说,这个夏天只是多了些瓜果和板蓝根之类的消暑食物和药品。
动物园有4头扭角羚和4头白唇鹿,都是来自海拔3000米左右的高寒地带。其生存环境与海拔只有200多米的重庆有着天壤之别。进入8月以来,它们常常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扭角羚和白唇鹿住的是一排砖房,墙砌到一半,上面安装着铁栅栏,屋顶上安着吊扇。饲养员唐玉伦说:“今年实在太热了,开着吊扇也不管用,风都是热风。屋外40多摄氏度,屋里也有40多摄氏度。我们只好不断给它们住的房子地面冲水。”
屋外的水池成了扭角羚和白唇鹿的避暑地。热了,它们会自己泡进去,把整个身子浸泡在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用骨碌碌的眼睛打量着这个完全不同于家乡的世界。
唐玉伦说:“往年夏天,它们一般每天只泡一个小时,但今年夏天,经常一泡就是四五个小时。”由于护养精心,扭角羚和白唇鹿在这个夏天还算安然无恙,但它们的一位非洲芳邻却病了一场。因为地表温度太高,浇了水以后水汽蒸发起来,犀牛热病了。
农村的牲畜当然享受不到动物园动物的待遇了。当数百万村民的饮用水都成了大问题时,牲畜们的饮水自然成了更大的问题。
渝北区古路镇希望村,坐落在700米以上的山上。村民们饮用的水井水位比往年下降了两米多,等待四五个小时才能等到一挑水。68岁的蒋尚成说:“家里除了我和老伴外,还养了两头猪。不说淘米洗菜的水了,就连洗脸洗脚的水都不会倒,都用来喂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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