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纲

　　十多年前，苏州为拓宽城内干将路拆毁大量古建筑，笔者曾为此感叹:“姑苏城，涛声能否依旧。”那时，还没有“文脉”一说，一些强调“现代化”的人，包括历史学家，还把反对拆旧的主张讥笑为“不食人间烟火”，和这几年各地官员抢夺“文化遗产”、学者争说“文化传统”的风气完全不同。

　　这几年，“文化建设”渐渐时髦，人们对保护城市社区文化传统终于有了一些共识。据说上海规划局已经划出了十几块“风貌保护区”，不得乱拆乱建。“新天地”成功开发，“外滩源”加紧改造，“建业里”努力探索，这些成功个案都表明：不拆除旧区，照样可以搞现代化，而且比较符合人性，更加精致漂亮，商业上也完全能够成功。

　　不过，问题远远没有得到解决。最近一期《新民周刊》报道:“走近秦淮河正在消失的历史”，说的是南京秦淮区最后一片明清街区将被拆光的消息。所有被采访的人都在现场感叹：明清风貌的“秦淮风月”消失后，南京还成“南京”吗？拆旧区、建新城的做法，在全国范围内还在蔓延。北京的“四合院”消失了许多，广州的“西关”只剩下一截截，天津的老租界大致湮没，厦门的老街区也快要拆光了。

　　曾经寄希望文化深厚的南京能够多保存些历史，现在看来也没有指望了。人们或许会说，“六朝古都”南京是一个令人伤感的城市，有太多的地方可供凭吊，“明故宫”、“报恩塔”、“中山陵”、“总统府”、“雨花台”……都是可以供人们发思古之幽情的地方，足够了。有人或许还会认为：少了“秦淮风月”，多了现代气息，正好还可以少一点“伤感”呢。然而，就像上海城市文化的底色是“近代史”一样，南京城市文化的底色是“明清史”。你把底色都抹去了，照片还有质感吗？

　　在席卷各地的房地产热潮中，土地是稀缺资源，文物都碍手碍脚。唐、宋、元、明、清，华夏文明留下的种种影迹，一概都倒在房产开发商的推土机下。南京如此，全国亦复如此。除非我们在土地和房产管理制度上想些办法，阻止开发者的肆意妄为，否则，“秦淮风月”，还有其他所有城市文化遗产(即所谓“文脉”)，都难以接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