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滁州琅琊山风景区参观古今名人碑廊时,草书《醉翁亭记》的碑刻引人注目,也立刻吸引了我,碑上赫然刻着“眉山苏轼书”的落款。这真是苏公所书吗?我知道,楷书《醉翁亭记》确为苏公所书。这草书看起来却不太像。 后不久,在《书法》杂志上看到雪涅的《苏东坡曾草书醉翁亭记》的文章,文中的草书影印件与琅琊山草书醉翁亭记一样。我仔细研究多日,感到它与苏体大相径庭。这里从书法角度说些一家之言,与方家切磋。
其一,笔画部首与苏公不类。笔画部首是书家风格的基本特征。苏轼书法,尤其是行书,是侧锋、方笔为主,笔力雄健,笔画凝重。而草书《醉翁亭记》是中锋用笔,圆笔为主,线条瘦细。尤其是文章的开始和结尾部分,实际是行书,按理说是最能体现苏轼侧锋方笔的特点,而这里却不明显。再看偏旁部首,也与苏公手笔不相吻合:如宝盖头横折的横,苏轼是向右上的,而此碑宝盖头横折的横却来个弧度;苏轼写行书半包围扁口横折的折,如“向、而”等字,往往是侧锋用笔,顺势而下的,显得笔画宽厚,而此碑在这些部首横折的写法上,或有明显的顿笔,显得生硬,或一笔转下,线条瘦弱,末端乏力;再如立刀旁,苏字写到笔末时往往是稍带撇意顺势而下,稍向左下,一笔写成,显得宽厚。而此碑的写法是笔势向右下,整笔向左倾倒,颇有米字笔法。
其二,字的体形特征与苏公不类。结体最能体现书家风格特点,像人一样,高矮胖瘦,一目了然。苏轼的字,尤其是行书,结字扁平、宽宏,“石压蛤蟆”,扁而温润敦厚,且体势稍向右倾,妩媚而庄重,在视觉效果上显得平淡而少变化,形成一种静谧、舒适的气氛。而草书《醉翁亭记》体形以长为主,笔画清瘦,尤其是结尾部分,结体修长,笔画挺拔,略显生硬,变化不多,与苏公书法的结体风格大相径庭。
其三,草法特点与苏公不类。平和的美,是苏轼书法追求的审美境界,也是其“尚意”书法美学思想的最高境界。基于这个审美情趣的指导,苏轼是不大欣赏草书作品的。他曾在一首诗里批评张旭、怀素是“颠张醉素两秃翁,追逐世好称书工”。且不说其认识正确与否,但可知在这种审美取向指导下,苏轼的书法作品主要是楷书和行书。他存世且可信的草书作品非常少,其中两件是临摹作品,分别是《临王右军讲堂帖》和《临桓温蜀平帖》。还有一件是狂草《梅花诗帖》。从他临习的《讲堂帖》看,虽然在神态上接近王书,但其结字、运笔者仍能看出苏轼的个性特点,与其风格成熟后的作品放在一起,审美特点基本是一致的。《黄州寒食诗帖》是其超水平发挥的一件书法作品,虽不是苏轼风格的代表,但大部分字苏味仍很浓。苏轼字与字的体势基本是正面相对,稍向右倾,极少变化,显得稳重安详、静谧恬淡。而草书《醉翁亭记》结体偏长,中锋用笔,“大刀长矛”,线条或粗或细,盘旋缭绕。字与字奇正救应,体势变化较大,显得跌宕起伏。
另外,题跋有悖常理。楷书《醉翁亭记》落款日期是“十一月乙巳”,而草书《醉翁亭记》落款日期是“十一月乙未”。就是说一天之内苏轼要写正、草两幅作品。要知道,这时苏公写字是“应刘君之请”,要刻石立碑的,不可不认真对待。尤其是楷书,一笔一画,必须一丝不苟,绝非一挥而就的,要在一天之内完成,谈何容易!更何况苏公身处颍州太守的位置,公务缠身呢?
综上所述,无论从书法艺术的角度考察,还是从常理看,草书《醉翁亭记》都不像是出自苏公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