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县铅中毒事件调查

　　演播室主持人 翟树杰：

　　这些天，有关甘肃省徽县水阳乡部分村民血铅超标的事件引人注目，三百多人血铅超标和村子附近的冶炼厂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超标者现在的情况又怎么样了？我们记者专程赶到了西安的一家医院，正是这里发现了居民血铅超标的情况。

　　解说：

　　西京医院地处古城西安，是西北地区最大的医院。潘凯丽在这家医院的儿科已经工作了28年。今年8月初，她的诊室里来了两个带着甘肃口音的孩子，他们的母亲要求给孩子检测一下血液中的铅含量。

　　潘凯丽 西京医院儿科副主任：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他们有的孩子在我们这儿做了血铅，结果血铅高，他们也想查一下，做了以后第二天出来结果，果然这两个孩子加上四个家长都是高，都高于我们正常值，最高的好像是450微克左右，低的呢都是200以上的。

　　解说：

　　这么高的血铅含量，让潘凯丽有点惊讶。按照卫生部2006年颁布的《关于儿童高铅血症和铅中毒分级标准》，正常情况下，儿童每升血液当中的铅含量应该在100微克以下，超过100微克，在100到200微克之间，则为高铅血症；200到250微克为轻度铅中毒；250到450微克为中毒铅中毒；要是超过450微克那就是重度铅中毒了。那就是说，这两个孩子已经属于铅中毒。处于职业习惯，潘凯丽注意到两个孩子都来自甘肃省徽县水阳乡的新寺村。半个多月后，潘凯丽发现，大批的新寺村孩子被家长带到西京医院，要求做血铅检测，而检测结果更让她和同事吃了一惊。

　　许东亮 西京医院儿科副主任技师：

　　到今天为止，总数有877人了，其中包括成人和儿童。儿童有334个，儿童这个结果我们已经做了初步的统计，在100微克每升，这个值是一个安全值，在这个以下的话没有；中度铅中毒有155人，就是超过450微克每升这个范围的话有4人，也就是重度铅中毒。

　　解说：

　　这种情况引起了西京医院的重视，他们要求其中血铅含量大于350微克每升的11名孩子立即住院治疗。这些孩子中最小的一岁零两个月，最大的15岁，他们的血铅含量最高的619微克每升，最低的也有355微克每升。

　　孙新 西京医院儿科主治医师：

　　据我们国外和国内的资料统计，血铅的水平每升高100微克每升，儿童的智商就下到5到10分，除此之外，它对儿童的身高，也就是体格发育，因为血铅每升高100微克每升，儿童的身高平均下降1.3厘米。几乎可以这样说，铅中毒它对儿童的损害是全身性、多系统的，而且是在一定程度上是不可逆的损伤。

　　解说：

　　在西京医院康复楼，我们看到了那个血铅含量高达619微克的孩子，11个孩子中，他的年龄最小，才一岁零两个月。他六岁半的姐姐躺在旁边，血铅含量也有372微克。

　　记者：

　　像那个一岁零两个月的孩子一般都能说话了，都能叫爸叫妈了，您现在的孩子说话怎么样？

　　白志强 孩子的父亲：

　　只能叫妈、说奶，再不会其它的，他也站不稳。

　　记者：

　　像你女儿平时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白志强：

　　她就是平时爱感冒，有时候她说肚子疼、头疼、发烧。

　　记者：

　　铅的含量这么高，你们村民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白志强：

　　我们村民，就是根据铅中毒化验出来，认为就是冶炼厂的污染。

　　解说：

　　于是，记者决定去村民们说的甘肃省徽县水阳乡的那家冶炼厂进行调查。

　　喻晓轩 记者：

　　经过6个多小时的山路颠簸，我们来到了甘肃省徽县的水阳乡，找到了村民所说的那家铅冶炼企业，就是我身后的这个有着高高烟囱的地方，它的全名叫徽县有色金属冶炼有限责任公司。在现场，我们看到这家企业确实离村子比较近，在这家企业的西北面，你们可以顺着我手的方向，看见一栋栋的白色房屋，离厂区也不过是二三十米的地方，那里是新寺村的六个村民小组，住着1500多人，而在这家企业的东南面，是牟坝村的68户人家，他们距离厂区最多也不过是一两百米。

　　解说：

　　众所周知，铅冶炼行业容易造成污染，铅以及铅冶炼过程中产生的二氧化硫和粉尘都会危及人体健康。那么，像这样的企业怎么会建在村民密集区呢？

　　李玉 甘肃省陇南市徽县经贸局党总支书记：

　　那时候考虑的就是主要是用水方便，当时人们的环保意识还没有今天这么强，当时也没有人提出什么异议。

　　解说：

　　建在村子旁边，靠着水源，企业是方便了，可周边新寺村和牟坝村的村民们却遭了殃。

　　新寺村村民1：

　　它这个东西，你看。

　　记者：

　　哪个？

　　新寺村村民1：

　　这儿。

　　记者：

　　这就是。

　　新寺村村民1：

　　现在你看都是这样，很厚的一层。

　　记者：

　　就是它排放的这种铅，这就是它的东西，你看他手上，这就是它的铅，这就全部都是。

　　新寺村村民2：

　　硫磺味、硫磺。

　　记者：

　　你们都能闻到是吗？

　　新寺村村民2：

　　就是闻到味道，就感觉这个嗓子里面就是难受，就是在胸脯里面，好像就堵着什么东西似的，人就感觉到就气短。

　　解说：

　　粉尘呛人，毒气熏人，村民们还能忍，可地里的庄稼却受不了。新寺村村民周建清一家六口只有五亩蔬菜地，它是全家人的生活来源。以前厂子没建的时候，老周种的玉米、柿子年年高产，可自从六年前冶炼厂把电解车间建在他的地旁边，老周家近一亩的菜地绝了收。

　　记者：

　　就长成这样，这根本没……那等于说你这个苞谷就没有什么收成了。

　　周建清 甘肃省陇南市徽县新寺村村民：

　　就可以说是现在这个至今没法种。这是我浇菜的井。

　　记者：

　　这是你浇菜的这个井，这井废了是吧？都什么了这都，这都什么颜色了这个，上面看着好像还有一层有油。

　　周建清：

　　就（厂子里）渗出来的这个。

　　记者：

　　这什么东西，这黄色的是什么呀，这？

　　周建清：

　　就它这厂里面的药料。

　　记者：

　　如果是以正常年份，如果说你这块地的话能收成多少？

　　周建清：

　　我以前还是可以，一年这一亩就是两千到三千。

　　记者：

　　两千到三千，那你现在这样一亩地荒在这儿的话，一年至少是少收入二三千。

　　周建清：

　　纯粹没有收入了，现在。

　　记者：

　　少收入二三千，对你家意味着什么？

　　周建清：

　　这就相当于我半年的生活。

　　解说：

　　10年来，村民们曾多次向徽县有关部门反映过这家企业的污染问题，可经常是检查人员刚走，工厂就开工，直到这次铅中毒事件发生。事件发生之后，当地政府责令徽县有色金属冶炼有限责任公司立即停产，同时对部分血铅超标的群众进行治疗，并承担相应费用。9月8日，国家环保总局会同甘肃省环保局组成联合调查组，对企业及其周边地区进行调查。在厂区，记者看到了企业在2004年11月建起的中和二氧化硫的脱硫塔和经过改造的除尘设施，企业的有关人员表示，这些环保设施他们每天都在使用。

　　记者：

　　这应该是你们厂子的一套处理污水的这么一个设施，是吧？

　　徽县有色金属冶炼有限责任公司车间负责人：

　　嗯。

　　记者：

　　那每天都在正常使用吗？

　　车间负责人：

　　这个每天使用，这个一生产它就要使用的。

　　记者：

　　那正常使用，怎么还会有蜘蛛网呢？

　　车间负责人：

　　8月14号我们就停了，下了半个月雨呀。

　　记者：

　　下了半个月雨的话，就更不应该有蜘蛛网了呀！

　　解说：

　　记者很难相信，这些布满蛛网、锈迹斑斑的环保设施竟然是每天都在使用。采访中，一位曾在厂子干过活的职工说出了真相。

　　记者：

　　这个脱硫塔是正常每天都开吗？都在使用吗？

　　潘继勇 原徽县有色金属冶炼有限责任公司职工：

　　没有，就是为了应付环保检查，他是环保检查人来了，他就开启了以后使用，如果要是人走了它就关掉了。

　　解说：

　　原来，环保设施只是为了应付检查。国家环保总局和甘肃省环保局联合调查组经过调查发现，徽县有色金属冶炼有限责任公司从建厂至今，环保设施一直没有正常运行，存在严重的超标排放行为。国家规定，铅及其化合物严禁排放。而据调查组初步计算，仅2003年一年，这家企业排到空气中的铅将近200吨，相当于每天往大气中排铅0.6吨，每小时往大气中排铅大约25公斤。

　　记者：

　　就说能不能确定这家企业就是这次铅中毒事件的一个污染源？

　　任隆江 国家环保总局环境检查局助理调研员：

　　是主要的污染源，我认为是这样的，但是我们需要这个后续的工作，就是要对整个地方的大气、水，土壤、农作物，包括居民的饮水，包括他居住地的一些尘土，要进行全面的化验、检测，要通过这些数据来说明，这个企业对周边影响的范围和程度。

　　解说：

　　此外，联合调查组还发现，徽县有色金属冶炼有限责任公司至今还在使用烧结锅冶炼工艺生产铅产品，而这项落后工艺，国家早在1999年就已经明令淘汰。为此，9月9号联合调查组会同徽县当地有关部门对这家企业的烧结锅依法拆除，强制淘汰。

　　熊跃辉 国家环保总局环境监察局副局长：

　　这是一个严重的违法行为，我们相关部门也让它生存和发展下来，没有对它进行有效的制裁和处理、处罚，而且这个企业这么长时间超标排放，违法排放，所以我们的监管部门确实存在有严重的监管不到位的问题。

　　演播室主持人 翟树杰：

　　就我们最新得到的消息说，11个在西京医院住院的孩子有6个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的排铅治疗，经过复查，他们的血铅含量都有了不同程度的下降，卫生部和甘肃省疾控中心的专家也正在徽县协助当地政府治疗血铅超标的村民，甘肃省和陇南市环保部门对冶炼厂周围的土壤、空气采样已经完成，监测的结果将会在近日向大家公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