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西

　　再见，阿加西

　　年轻人们说要用胜利来表达对他的尊敬，他有些无奈，有些感激，至少他们把他当对手。他看见费德勒、纳达尔和罗迪克们的背影，就像凝视当年的自己。

　　我对诸如“网球主席”之类的虚名没有兴趣。我真想大干一场，因为这项运动现在已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如果整合得当的话，它在很短时间内将有个飞跃

　　■本刊记者 高任飞

　　在全场23000名观众的掌声中，这个中年男人坐在阿瑟·阿什中心球场痛哭。掌声是如此执著，以至于让他觉得，这样自顾自地发泄情绪有些不妥。于是他站起身来向四周挥手致意，鞠躬。每一次弯下腰去，都会换来更热烈的掌声。

　　这一次，安德鲁·阿加西是真的要走了。

　　体育界第一个涂指甲油的男人

　　20年前，阿加西并没有想到自己日后会和网球如此亲密。当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能从老爸眼皮子底下溜走，逃出捆绑了自己3年之久的尼克·博雷特里网球学院。他是如此俊朗的一个年轻人，伊朗血统让他充满异国情调，身材高大，肌肉结实，女孩子们都喜欢他。身在拉斯维加斯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却要天天练习抽球！他浑身的细胞都躁动不安。

　　“我年少时被迫练网球，枯躁无味的训练让人恨不得能够逃得越远越好。”后来他果然成一个花花公子，练球虽然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却始终也没有专心致志。但他是神童，17年岁时以持外卡的身份参加巴西伊塔巴里卡公开赛，赢得首个ATP头衔，次年两度打入四大满贯赛事的半决赛。这种成绩足以让很多职业球手开香槟庆祝，但对于安德鲁·阿加西来说，却并不比自己的发型和护腕颜色更重要。而积分，还不如用奖金去买跑车来得实惠。在他的字典里，“酷”被定义为“长发、唇膏、紧身衣”。谁说贝克汉姆是体育界第一个涂指甲油的男人？早在20年前，美国小子安德鲁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大概他自己也没想到，20年后他会不厌其烦地总是穿着最朴素的白色球衣。

　　与阿加西同时进入职业网坛的有一个来自华盛顿特区的选手，名叫桑普拉斯。那是个一辈子都留着平头的好孩子，带有出生在首都中产阶级的一切特征，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却充满距离感、内敛谦虚，不苟言笑，球风却凶狠犀利。和他的优雅冷漠相比，热衷于在底线像个大力水手一样抽来抽去的阿加西，简直就是一个土老冒。虽然比安德鲁小1岁，桑普拉斯却比他早一年拿到大满贯的奖杯。1990年，19岁的他在美网决赛上击败20岁的阿加西，成为最年轻的美网男单冠军。

　　阿加西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挫败感。第二年，他本来很有可能赢得法网冠军，却在决赛中不敌老乡考瑞尔。22岁时，他终于在温布尔登开和——决赛中面对发球机器伊万尼塞维奇的37记ACE球，他竟然站住了。获胜后的阿加西跪在球场上，长时间以手掩面，激动的泪水滚滚而下，这一幕成为网球史上经典的画面。

　　后来的阿加西有点得意忘形。他抱着奖杯拥着青梅竹马的温迪在媒体面前拍照，眼睛却瞟着比自己早一天得到女单冠军的斯蒂芬·格拉芙，“她就像个公主”。于是他背着怀里的柴火妞，偷偷给玉女捎去消息，“我要和你聊聊”。这是拉斯维加斯式直白的做法，当然吃了闭门羹。“别再骚扰我”，玉女生气了。他有些灰溜溜。

　　被波姬·小丝改造

　　不久后，比阿加西年长28岁的芭芭拉·史翠珊闯进他的生活。他是看着她的电影长大的，她不美，但她像一匹狂傲的野马，激发了21岁的年轻人的征服欲。在她自导自演的电影《潮浪王子》里面，她扮演的精神病医生多么美啊，简直让那些对自己趋之若鹜的年轻女孩子不值一提。阿加西看完这部电影，立刻以新晋温网冠军的身份向她发起了追求，这个身份让他充满自信。果然，成熟的女人接受了他的约会请求。报纸的娱乐版说仅仅因为当时被称为“坏孩子”的他与影片中的小男孩汤姆非常相似。不管怎样，这已足以让这颗21岁的年轻的心不亦乐乎了。网球第一次对他如此重要，只是因为她在看台上。

　　在史翠珊的陪伴下，阿加西还赢得这个赛季另外两项巡回赛冠军，并再度帮助美国队捧走戴维斯杯。他又有点得意忘形了。他对媒体说自己和史翠珊经常进行“床上网球比赛”，这让矜持的女士有些恼怒，她并不想被人看成欲求不满的中年妇女。她只承认自己和阿加西是可以长谈数小时的好友，并且文绉绉地表示：“安德鲁打起球来就像一个禅宗大师。”为了报答这种褒奖，阿加西用自己的慈善基金会为女友举办了一场演唱会。

　　但这段感情一开始就注定要走下坡路。号称睡遍白宫的史翠珊怎么会是一个可以轻易征服的女人呢？而阿加西又怎么能够被女人控制？分手是自然的，但媒体几乎挖不到两人分手的任何细节。这一切要归功于史翠珊的机智。而阿加西从来不知自我保护为何物，人人都知道他的风流史细节。

　　没了爱情，阿加西的竞技状态也每况愈下。1993年，桑普拉斯成为ATP历史上第11个排名第一的男单选手，从此开始了对职业网坛的征服和统治。而阿加西只赢得了两项巡回赛冠军与一个双打头衔。

　　不过，这一年他泡上了全美国男人的梦中情人波姬·小丝。这位超级名模拥有普林斯顿大学的学历，是年轻精英的代表。这一次，阿加西很长情，他们恋爱了三年。这三年里，安德鲁开始成长为一个成熟的职业网球选手。模特出身的波姬小丝对他的时尚品味进行了彻底地改造：剪掉长发，用素色头巾把头发包起来，再配上标志性的耳环，同时蓄起与之相配的胡须。于是，安德鲁从一个男孩变成了一个男人。

　　爱情顺利的时候，安德鲁的事业往往也会扶摇直上。第二年，他赢得五项冠军，其中包括美网以及多伦多与巴黎的两项大师赛，排名从年初的三十以外一跃跳升至了第二位。而从桑普拉斯手中把美网的冠军拿到手，是职业生涯6年以来最让他志得意满的成就。

　　从峰顶到谷底

　　1995年，阿加西迎来了职业生涯的第一个顶峰。他荣登世界第一宝座，这也是自ATP实行系统排名以来第十二位世界第一，而且还舒舒服服地在这把交椅上坐了大半年。整个赛季26连胜，同时赢得了七项赛事的单打冠军，并在其他四项中进入决赛，完成了73胜9负的个人最好成绩。这本是完美的一年，如果他没有在美网决赛中败给桑普拉斯，丢掉最为重要的大满贯奖杯的话。

　　人们管桑普拉斯叫做“球王”，他被人崇拜景仰，是网球技术的化身。人们在谈到贯穿整个90年代的“桑阿”格局时，总是会发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慨叹。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一对对手？他们在餐厅碰见时会一起喝一杯吗？他们会一起谈论女球员吗？这永远是媒体热衷追究的话题。报纸上充斥着两人互相赞扬的溢美之词。他们握手，客气地笑，安德鲁想表现得斯文淡定一些，而桑普拉斯想让自己看上不那么死板。

　　事实上，桑普拉斯的14个大满贯奖杯、连续保持286周长达6年的世界第一的位置，是阿加西永远无法企及的，当然，桑普拉斯如同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也是他怎么也无法做到的。但是在体育界，成绩就是一切，而安德鲁那时候多么在乎这一切啊。他奋力追赶，总是差那么一点点。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996年的亚特兰大奥运会。

　　奥运会从来就是职业网球选手的鸡肋。职业网坛地位最高的赛事是“四大满贯”（澳网、法网、温网和美网）外加一个年终总决赛（即今天的大师杯），而奥运会，从竞技水平和积分汇报来说根本不值一提。顶级选手中并不是人人都愿意参加。但阿加西绝不允许自己不为国效力的，他热心于国家队的比赛，是美国戴维斯杯历史上表现最好的球员之一，从不缺席而且毫无保留，帮助美国队获得了三届戴维斯杯冠军和一届亚军。在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阿加西不顾接下来的美网和其他比赛，坚决参加奥运会。后来他在冠军领奖台上挂着金牌哭得像个孩子：“获得一项大满贯是网球生涯中最重大的事情，但获得奥运冠军是你在整个运动生涯中最有意义的壮举。这是人一生经历中的短暂一刻，但却是让人惊喜的永恒瞬间。能收获金牌，此生无憾！”

　　这个金牌为阿加西赢得了极高的声望。接下来，他在辛辛那提连续战胜当时世界前五的三位选手，但过度疲劳让他不得不退出了年终总决赛。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后遗症会如此严重，右手腕的腱炎几乎毁掉了他整个1997赛季。他无事可做，于是和波姬小丝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陪她参加金球奖走红地毯。如果他还是10年前那个混小子，这些派对肯定会让他感觉非常刺激，但现在的他只是在尽力做一个丈夫的职责。真正让他不安的，是自己11年来首次在一年中没有获得过任何ATP巡回赛单打冠军，10月份他的世界排名跌落到第141位。

　　网球与爱情

　　1998年，当阿加西能够重新征战的时候，他疯了似的一举打进了世界前10。他从122位骤升到世界第6，创造了1973年来排名最快攀升记录，并以29岁高龄当选了1998年“ATP进步最快球员”。

　　取得这些成绩的代价是对妻子的背叛。他一年有三分之二时间不在国内，芳心难耐寂寞。而波姬小丝则在1999年对外宣称自己是双性恋，并公开自己和经纪人的亲密关系。阿加西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同时成为1999年最热门的八卦头条。但他的康复能力是很强的，他总是用一段新的感情来疗养旧的伤口。

　　这年春天，阿加西在罗兰加洛斯又遇见了格拉芙。玉女已经逐渐成为熟女，而阿加西眼中也不再只看见那双修长的玉腿，他知道这个女人如果愿意的话，能给他最好的理解和支持。他就快三十岁了，有了耐心和策略，知道怎么追求心爱的人。他雇了一个渡口工人向他汇报格拉芙的行踪，从中寻找机会，透过不同的渠道向目标传递“我来了”的讯息。但是面对媒体，他还是缺心眼儿。他的这些“秘密武器”都被狗仔队挖个一清二楚。他们在采访时给他设下陷阱，“说说，格拉芙是谁？”他哈哈大笑，“你可别想套我的话。”

　　1999年初夏的罗兰加洛斯，他和格拉芙一前一后问鼎法网帝后桂冠。阿加西成为男子网球选手中唯一一个“金满贯”获得者。这个成绩，放眼世界网坛，只有格拉芙能够超过他，后者曾在1988年一举夺得四大满贯和奥运金牌。一个多月后，温布尔登开赛前，格拉芙答应和他约会。从这个时候开始，被体坛津津乐道的最完美的结合拉开了序幕。

　　转折点的出现，在于格拉芙因为相恋7年的男友迟迟不求婚而心灰意冷，而阿加西在追求格拉芙的同时，还和休·葛兰特的前女友伊丽莎白·赫莉纠缠不清。最终，阿加西和格拉芙“奉子成婚”。结婚三天，格拉芙便诞下了两人的第一个孩子杰登。但这些过程并不影响两人成为体坛最登对的情侣。在女子网坛已经无所求的格拉芙退役照顾家庭，阿加西继续打球。这一次网球和爱情结合得相当完美。

　　2003年，桑普拉斯退役，美国网坛的四大天王去了三个，阿加西成为黄金一代中最后一个奋战在赛场上的战士。他到中国上海参加大师杯，全年征战四大满贯，在大小场合被新天王们频频击败。年轻人们说要用胜利来表达对他的尊敬，他有些无奈，有些感激，至少他们把他当对手。他看见费德勒、纳达尔和罗迪克们的背影，就像凝视当年的自己。他说自己很想告诉这些年轻人哪些事情不要做，但又怕他们嫌自己唠叨，就像当初自己视前辈的尊尊教诲如粪土一般。

　　他反复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最后他决定退役后要从政，他要结束世界网坛群雄割据的状态，把ATP、WTA、ITTA等合并起来，提高网球运动的质量。“网球对我有恩，我有义务、也有非常大的兴趣帮助它发扬光大。不过我对诸如‘网球主席’之类的虚名没有兴趣。我真想大干一场，因为这项运动现在已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如果整合得当的话，它在很短时间内将有个飞跃。” 他说自己愿意领导一场具有颠覆性的革命，他将义无反顾地担起领袖的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