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倒扁”：理性与激情

　　台湾民众以激情而又理性的方式，宣告与陈水扁贪腐政权抗争到底的勇气与决心。 虽然陈水扁没有像《圣经》里的耶律哥城一样，在群众的吼声中一夕倾覆，但是，他在民众心目中的形象早已崩塌

　　★ 本刊记者/王艳

　　400米的凯达格兰大道，于政治人物来说是作秀的舞台，当年，陈水扁的就职仪式就在那里进行；于台湾民众而言，那里是集会的圣地。

　　从“九·九静坐”到“九·一五围城”，“百万人民倒扁运动”完成了第一阶段的抗争。一周来，超越蓝绿政治的红色人潮在凯达格兰大道涌动。“阿扁，下台”的呼喊配合拇指朝下的“倒扁”手势，民众以激情而又理性的方式，宣告与陈水扁贪腐政权抗争到底的勇气与决心。

　　虽然陈水扁没有像《圣经》里的耶律哥城一样，在群众的吼声中一夕倾覆，但是，他在民众心目中的形象早已崩塌。

　　“倒扁”运动总指挥施明德相信，胜利已经在望，“阿扁下台的日子很近了！贪渎者一定会溃败！”

　　“只要坐下来就赢了”

　　在发起“一人一百元，百万人倒扁”行动前，65岁的施明德只是一个在选举时才会被提及的绿营人物，没有公职，没有党职。多名民进党“议员”当众讥讽施明德，称其是“过气政客，眼泪不值钱”。

　　尽管“倒扁”运动总部在一周内就募得了一亿元新台币，但因为决策者众多而出现了内讧的声音，再加上迟迟没有定下静坐日期，人气一度出现涣散的现象。

　　面对各方的质疑，施明德显得一派从容：“只要坐下来就赢了，当天你们看到人家坐下来，双脚一定也会痒。”

　　进入9月以后，台北的天气阴晴不定，忽而大雨滂沱，忽而烈日当头。民进党主席游锡曾寄望“天佑阿扁”，让严酷的天气驱散“倒扁”人潮。

　　9月9日是“倒扁”运动启动日。当天上午开始下大雨，后来虽然雨停，但温度陡然升高。部分组织者原本担心民众会因天气恶劣而不现身，没想到中午以后，人潮就从四面八方涌向凯达格兰大道，渐渐聚集起30万之众，红色衣衫成了大家的共同语言。

　　此时的陈水扁则在台南县官田乡老家避风头。或许是对“倒扁”形势预估不足，民进党台南县党部只是动员了千名当地人“挺扁”静坐。面对30万对阵1000的尴尬局面，陈水扁只能勉强表态：“阿扁不会倒，不能让人看不起。”

　　台湾《中国时报》评论说，这是与陈水扁对抗者，第一次打破“阿扁魔咒”。

　　自发的民意力量

　　经历了盛大的开场式后，“倒扁”运动保持了持久的战斗能力。

　　接下来的五天时间，“总统府”前始终是一片红海。一到午间，“倒扁”人群就开始汇集，过了下班时间，人数便会达到三五万人的巅峰数字。直到晚安乐曲轻声扬起，人群才缓慢散去，留下千余人坚守阵地。

　　9月15日的“荧光围城之战”，将抗争者的情绪带到了新的高潮。原定7点开始的活动，由于人潮太多，提前了整整1小时。傍晚6时，车队与人龙缓缓绕行“总统府”“玉山官邸”，意在将陈水扁变成“总统府”里的“囚徒”。10时40分，施明德在游行终点台北车站向群众跪谢，含泪宣告人民力量一定可以推倒贪腐政权，可以捍卫台湾的民主、自由和公义。

　　由于凯达格兰大道的使用权期满，“倒扁”静坐运动必须转移到台北车站进行。为了不影响士气，“倒扁”总部号召30万群众参与“围城之战”，没想到却形成台北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群众游行。

　　台北市警察局估算，参与“围城”的人数达36万人，“倒扁”总部则宣称现场人数超过75万人。

　　台湾历年来的政治集会，多数倚赖政党动员力量，“百万人倒扁运动”堪称台湾史上第一个不由政党发动、全然民间自发、大规模而非暴力的群众运动。

　　《“百万人倒扁运动”行动纲领》中写道：“在这里，没有蓝绿的对立，只有反贪腐的坚定立场。在这里，没有族群的矛盾，只有一个口号，一个目标：阿扁下台！”

　　对于不利于自己的各种运动，民进党一贯善于抹红、抹黑，或是将其痛批为“在野党企图夺权篡位”。但这次的“倒扁”运动却让陈水扁找不到任何攻击的理由。

　　打破蓝绿藩篱的“倒扁”运动，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外省老兵或失业工人的旧面孔，反而很“布尔乔亚”——中产阶级和女性成了运动的主力。

　　记者的一位朋友供职于台北一家广告公司，老板特许他与其他几位中层领导三天假期，参与“倒扁”静坐。

　　香港凤凰卫视时事评论员杨锦麟指出，上班族、退休人士、家庭主妇、年轻辣妹、公职人员、中学生，甚至是带着小孩的母亲——这些台湾社会中最温和的人，正在以自发、自觉、和平、守法的方式，呈现公民社会最积极的性格。

　　喊不出口的“挺扁”口号

　　9月12日，岛内“独派”团体“台湾社”宣布，16日将号召10万人走上凯达格兰大道护卫“总统府”。民进党中央随即在“中常会”中自毁先前“不对抗、不动员”的承诺，发出强制动员令。

　　这让民进党基层意兴阑珊，部分人还召开记者会，主张撤销动员令。前民进党“立法委员”林浊水认为应该“当家不闹事”，何况陈水扁家庭确实涉及贪腐。

　　接着，媒体传出了绿营“三大天王”将缺席“挺扁”活动的消息。“台湾社”13日晚发表声明，指控吕秀莲“准篡位”，拒绝她出席9月16日的“挺扁大会”。这或许正和了吕秀莲的心意。她曾在“中常会”上明确反对“挺扁”，并提早离席表示不满。连“中常会”都不出席的“行政院长”苏贞昌，则是以维持治安为由回避。代理“中常会”会议主席的谢长廷，不只会议没有主持完就退席，还拿台北市长候选人的身份来搪塞避嫌。

　　李登辉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他透过台联党主席苏进强放话：陈水扁的问题要自己解决，禁止台联党员参加“挺扁”活动。

　　绿营内部的分裂和杯葛，让原来犹豫不决的陈水扁，最终决定藏身幕后。一场“挺扁”大会不得不改弦更张，绕着弯子诉求“爱台湾”“反中国”“顾大局”“护民主”。

　　公开宣称支持一个失德“总统”，对多数绿营民众来说，终究是件难以启齿的事。“九·一六”集会，也就演变成为让绿营支持者发泄情绪的场合。后来发生的情绪失控事件也属意料之中。

　　“倒扁”和“挺扁”交锋了一个回合后，力量的消长已经显现。台湾《联合报》最新民调显示，支持“倒扁”的已大幅上扬11个百分点，达到55％。

　　“倒扁”运动维持低调

　　“围城之战”后，“倒扁”总部曾宣布将发动“遍地开花”和“南下围城”，甚至全台罢工都箭在弦上，部分工会团体也公开响应，一度引发企业界高度紧张。在“挺扁”活动发生暴力事件后，为避免对立氛围升高，“倒扁”总部决定暂缓大型反贪腐活动，规划中的全台罢工行动也将暂时搁置。

　　国民党主席马英九开始重提体制内运作。他指出，要让陈水扁下台除了街头运动外，还要司法调查和“国会”运作进行配合。“立法院”9月19日复会后，国民党决定发动“反贪腐公投”，制订“法律”追究贪腐的领导人及其部属，由“立法院”设立调查委员会调查并惩处违法失职人员。此外，国民党内人士也在考虑再次发动“倒阁”连署。

　　虽然已经被“倒扁”力量逼入墙角，陈水扁仍然不愿放弃权位。为了稳固最后的基本盘——独派势力，预计从本周起，陈水扁将透过“国安会”规划发起以“台湾”名义加入联合国的“全民公投”。

　　群众运动相对低调的时候，正是政治人物共同思考陈水扁退场机制的关键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