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社会的一个基础性理由
宋君波
在人类的一切概念里,最难界说清楚的,莫过“你”“我”。何谓你?何谓我?语言学家说,“指称说话的对方”叫你,“自称之词”叫我,你我不过是相对而立的代词而已,言表而不究实,说异而不求同。 哲学家说,所谓“我”,就是主体,所谓“你”,便是客体,因而,世间的一切学问便是“我思故我在”。政治家说,“我”,就是个人主义,就是精英,就是权威,就是独裁,而“你”便是“我”的附庸,或者叫衍生物,比如,集体主义,平民,或者民主一类的阴性词汇。社会家说,你和我是社会网络的经纬,是文明传递的双环,使动者叫“我”,受动者叫“你”。爱情家说:“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宗教家说,“你”也是众生,“我”也是众生,众生之生,当以善行。俗家说,你扫你的门前雪,我管我的瓦上霜,各流各的身上汗,各花各的腰包钱……
我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从你中求我,我从我中求你,世界由此和谐,你我何来烦恼?
沿着人类的史迹回溯,逻辑无法将你我的本根合二为一而泯灭其差异性,同样,偏见也不能让你我分道扬镳而割裂其共性。正是因为差异性的存在,你才所以为你,我才所以为我,相对相立,互补互生,才有了人类今天的多样繁荣;而共同的需求与合作是保证相异互生的必要前提。见贤思齐也好,见异思迁也罢,异,终究是新事物开始萌动的原始动力,异,终究为人类的选择和评判提供了参照或标杆。但是,今天的世界又是你我双择互动的结果,是其然,必其然,你愿意,我愿意。
人生的有限性和人欲的无限需求是人类一切悲喜与矛盾的原根。人欲的无限需求是哪里来的?你欲,我欲,生生不息,人欲的无限性是文化传递与叠加的结果。欲望的意义,对我而言,是我的经验选择与本能冲动的综合需求,是当下我之为我的最深刻的需求和最显著的标志;欲望的意义,对你而言,是我对你的一种价值承认,是你作为我的分体尝试人生的收获。世事生一利,亦生一害,生一害,亦生一利。你乘其利,我受其害,你的害在利中,我的利在害中。我们选择着,我们发挥着,我们分承了世事的不同方面,我们合殊为一,利害与共。
既然欲望能够传递和叠加,那么,成功和喜悦便能分享与再生。我们生命短暂,我们分身乏术,我们生不逢时,我们劳而无功,人生的种种有限性都是囿于一我的偏私而生成的,不打破这个牢笼,人生的悲剧便永不可免。
交流、分享,沟通、互动,体验、体味,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这个世界便有千千万万个你,千千万万个我,我们就能分体有术,我们就能超越时空我们的人生就都拥有了无限性,我们的生命就和我们的欲望相配。
你沉鱼落雁,闭花羞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但是,你只能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而我是你最好的镜子——我理解,我欣赏,我喜悦,我赞美,你因此更美。
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能掐会算,料事如神。但是,只有你把玄机点破,你教我,育我,将才智植于我心,我才能领会你,执行你,成就你。
你富有,我贫穷,你劳心,我劳力。那么,你的财富,究到根上,其实就是我呀!而我的希望,我的隐忧,我的未来,难道不是你吗?
今天,你把你的思想传授给我,我信而持之,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我问,我是不是你?明天,我把我的习惯濡化着你,你乐而受之,食必此味,衣必此襟,你问,你是不是我?
胡适在《我的信仰》中写道:一个人就是他所吃的东西,所以达柯塔的务农者,加利福尼亚的种果者,以及千百万别的粮食供给者的工作,都是生活在他的身上。一个人就是他所想的东西,所以凡曾于他有所左右的人——自苏格拉底、柏拉图、孔子以至于他本教区的牧师和抚育保姆——都是生活在他的身上。一个人也就是他所享乐的东西,所以无数美术家和以技取悦的人,无论现尚生存或久已物故,有名无名,崇高粗俗,都是生活在他的身上。诸如此类,以至于无穷。适之的这些话,今天听来,仍然味厚。
《红楼梦》非曹雪芹一人之梦也,乃千人万众之百年大梦也。金陵十二钗之诸美与诸德是宝玉兼得共和之者,亦是人类自补自备之必要也。
你竞争,我竞争,你成功,我失败,这种结果说明你比我更适合这一事项。我并非就是一个完全的失败者,我可以重新选择,重新介入,可以另起炉灶,可以创新。于是,你我在这种公平竞争中找到各自的自己的同时,也找到了各自的延续,世界在这种公平竞争中得到发展与创新的力量的同时,也得到了和谐及其秩序。
我们需要交流,我们需要沟通。于是,我们述说,我们写作,我们发明了各种样式的艺术。正是这些千姿百态的交流煽动了我们的欲望之火,让我们在憧憬与绝望之间寻找并扮演着一个又一个的角色,你成了我,我成了你。
于是,我们拿着交流之刀将世界和历史的生活时空一一剖开,将千千万万个生活模式展现在面前,了解,理解,体味,体会,我们感同身受,我们分身成了千万个你,千万个我。我们走进历史,我们与尧舜禹汤为邻,我们与孔孟老庄为伍,我们与苏格拉底为友,我们与柏拉图论道。我们走向世界,我们与欧洲人称兄道弟,我们与非洲人同歌共舞,我们同美洲人共进晚餐,我们同亚洲人巡视家园。由此而论,我们分身有术,我们让时光倒流,我们打破了时空的囿限,我们身欲合一。
沟通真的可通么?《庄子•秋水》记曰: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惠之辩的逻辑基础是:你是你,我是我,你不是我,我不是你。由此,他们推导出人们不能同感共受或者沟通是不可能的结论。事实是,在文化的意义上,你是我,我是你,是人类文化交流的成果,同感共受凝结了价值的信仰的心理的情感的文化内核,这个文化内核滋养出相同的你,相同的我。换句话说,我内栖于你的肉体,你寓居于我的本心。沟通不过是唤醒你因而也唤醒了我的一种过程而已。为什么我们能与汉姆雷特同悲而与柏拉图同喜?因为汉姆雷特就是你,柏拉图就是我呵!
要保证沟通的真实有效,诚明是必不可少的。我对你诚,实质上就是我对自己诚,因为,我在你中。同样,你对我诚,实质上就是你对自己诚,因为,你在我中。
共同的你共同的我有多大?共同的你我就是你我的全部。你作为我的分身而存在,你的一切经历与感受就是我的经历与感受,我因此将生命延续到了你的身上。反之,亦然。由此可见,道义上的异己是不存在的。消灭异己也就是消灭自己。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当你以千千万万个我为分体生活在时空的每一个片段时,当你以我为分体获得千千万万种生活体验时,一世确当是百世,一生何曾就是一生?而你千千万万种欲望之火不也正在千千万万个分体上燃烧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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