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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征途中，虽行军艰苦、战斗激烈，但红军始终军纪严明，秋毫无犯。每到一地，都要开展宣传教育，并在一些地区“打土豪、分田地”，深得群众爱戴，同当地人民结下了深厚情谊。
漫漫二万五千里长途，身后留下的是一片赞誉。“自古哪儿有军队不扰民？红军是例外。”望着红军离去的背影，一位回族老人感叹地说。
红军，虽是一支疲惫之师，但更是一支文明之师、仁义之师、威武之师。
一个个见证人讲述的红军故事，让我们更深地了解到，严守军纪、心系民众、秋毫无犯成就了一支文明之师，这也是红军精神中重要的内涵。
挥泪枪毙炊事员
“甲戌严冬那时期，红军来到我苗区；过了七天又七夜，爱护百姓守纪律。”红军过广西龙胜时，发布了《关于瑶苗民族中工作的原则指示》等少数民族政策，通过开展宣传，与当地少数民族结下深厚的军民感情。这便是红军过后苗族同胞中流传的一首歌谣。
广西龙胜各族自治县的邻县是湖南通道侗族自治县。最感人的故事发生在通道县马龙乡向晖村。有一位红军炊事员因做饭失火被枪毙。
81岁的向晖村老教师杨文椿清楚地记得发生在当时的情况。“1934年农历十一月初四，我正在街上玩，突然就听到救火的喊声。火从寨子中间部分的东边烧起来，群众看到起火了就跑，也不敢救，红军就喊，老乡们不要跑，不要怕，一起来救火呀。可是火太大了，后来好多群众一起跟红军救火，也救不了了，眼看着烧，一共36户人家被烧。”
68岁的杨昌旺说:“我父亲说，当时红军的炊事班住在我家，那个炊事员烧饭时不小心失火，引着了我家旁边的祠堂，起了大火。”
第二天一早，寨子里响起了锣声，“侗族有个习惯，敲锣就意味着发生了大事，全寨子的人都要集合。我看到是一个红军战士在敲锣，旁边的红军喊，乡亲们，大家都到寨子前大树下开会啦。”杨文椿说。
向晖村村前有两株巨大的杉树，杨文椿说，至少有500年树龄。两株杉树相距大约20米，一株依然茂盛，另一株看上去不太精神，杨昌旺说，它遭过雷击。目前的杉树下是一大片稻田，长势正旺。“当时这里是块大空地，平展展的，”杨文椿说，“红军战士们都排着队站得整整齐齐，群众散着站在场子中间。一个个子不高的红军在树下讲话，他说，炊事员失火烧了侗家寨子，违反了红军纪律，要枪毙。这时候，有群众就喊，别杀他，他又不是故意的。我看到那个讲话的领导眼圈都红了，看上去他也是舍不得。宣布完后，那个30多岁的炊事员就被拉到山拗上枪毙了。”
就在那天的会上，红军还宣布，失火的人家每人赔偿两块大洋，“我大伯杨光意是族长，红军把钱交给他，委托他给各家分。”杨昌旺说。
“第二天，红军就走了，走的时候，那个讲话的红军跟每一个人道别，一一握手，反复说‘对不起了，乡亲们’。他们走后，寨子里的人都说，这样的军队少见，以前老见偷鸡摸狗、见什么抢什么的军队，没见过这么仁义的军队，”杨文椿说，“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叫红军，走了好多年后，群众还为那个炊事员惋惜，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猪嘴里哗哗掉铜钱
当时，红军长征途中，进到某村不见一人的情况是经常的。过去的百姓怕兵怕匪，在对红军不了解的情况下，先本能地躲起来。“整个寨子的人都跑了，到东南面的山里，搭棚子住，离寨子3里地。”湖南通道县流源村80岁的杨光斌说。
杨光斌的父亲在他3岁时因病去世，母亲石年娇带着他和姐姐上了山。“住了两个晚上，带来的食物全吃完了，又赶上过‘吃冬节’(侗族杨姓每年在农历十一月初一或初四或十四要过节祭祖，叫吃冬节，也叫杨家节——编者注)，山上有人杀猪，我们没钱买，就借了人家二斤肉过节。母亲说，不管那么多了，回家拿点吃的，也看看我们的猪还在不在，等过年杀了还人家猪肉。”
杨光斌家里有头100多斤的猪，养了9个多月了，准备过年用。“上午，母亲带着我回寨子，看到满寨子都写着标语，我认字，看到了‘红军是人民的子弟兵’等，街上有穿着灰军装帽子上有红星的兵，他们还跟我打招呼，‘小朋友，你好。’我没敢跟他们说话，跟母亲快快地走回家。”
回到家后，杨光斌的母亲首先到猪圈里看那头“宝贝儿”，结果猪圈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猪的影子。“母亲很伤心，哭了。是呀，养了这么长时间，就指望着它过年，却没了，怎么会不伤心？母亲说，准是让他们杀了吃了，哼，当兵的没什么好的，都一样，就会祸害百姓。我们赶紧进屋，看看还少了什么。”
进到里屋，眼尖的杨光斌看到床头上用被子堆起了一个包，走的时候不是这样呀？“很害怕，不知道被子底下埋着什么，我跟母亲小心地走过去，用根棍子挑起被子，露出一个毛毛的东西，当时真吓坏了，等仔细看去，原来是我们家那头猪的脑壳，这时，母亲有点高兴了，还给留了个猪脑壳，这队伍跟以前的比还不算太坏。”
母子俩把猪头往桌子上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猪嘴里、耳朵里“哗哗”地往下掉铜钱。“好多钱，我们抠出来数，有5吊多，我再回到床上看，发现枕头上还有两块大洋。母亲笑了，她说，这家的队伍还真仁义，没见过。”
转怒为喜的石年娇动手收拾猪头，准备煮熟带到山上吃。“我去外边拿柴，发现柴堆上也有铜钱，母亲收拾猪头的时候，我有些饿了，就到坛子里找酸菜吃，发现坛子上也有钱，放红薯的地方也有好多钱，我有点明白了，人家烧了柴、吃了东西后都留下了钱。我就喊，妈妈，到处都是钱呀。”
看到这么多的钱，石年娇改了主意，她要把生猪头带上山，让全寨子的人都知道。“母亲跟我抬着猪脑壳上山，走到街上，又遇到了兵，他们还是很和蔼地跟我打招呼，‘小朋友，要到哪里去呀，不要怕，我们是红军，是穷人的队伍。’我大声地说，我们不怕，你们是好人。”
母子俩抬着猪头到了山上，跟乡亲们讲了这个奇闻，当天，寨子里所有的人纷纷下山回了家。
在贵州，曾在习水县文化馆工作过的禹明先给记者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那时红军二渡赤水，大军占领娄山关后向遵义进军，有一位红军炊事班长带着几名伤员跟在后面，来到习水县良村镇梅溪河。当时他们已经没有粮食吃了。炊事班长上山挖野菜，发现一颗红籽树根部的土是被翻松的，班长随手挖了下去，发现里面埋着一个陶罐，里面装了大约三十斤左右的大米。显然，这是老百姓藏在这里的。当时，伤员战士们已经几天没吃到粮食了，特别需要这些米。但是，不经老乡同意，就拿走他们的粮食，是违反纪律的。班长把罐里的米倒出来，又拿出随身带的大洋，放在罐子里，还放进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老乡，我们是红军，战士负伤了没有粮食吃。我们放了几个大洋，足够买这些粮食了，等革命胜利再厚厚报答。班长把罐子又埋回土里。
后来，粮食的主人上山去取藏着的粮食，发现了这些大洋和纸条，这个事情就在当地流传开了。直到上世纪80年代，虽然当事的老乡已经去世了，但当事人的邻居，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大爷还很清楚地记得这件事。
过回族聚居区，
通令部队禁食“那个油”
“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吗？”在兴隆镇的一处空场上，连长正声色俱厉地质问着一名20来岁的红军战士。兴隆镇的百姓显然对这种情况很不熟悉，他们纷纷聚拢过来，好奇地围观。远远看去，回族特有的白色小帽和黑色头纱挤满了整个空地。
“不，不知道啊？”小战士肖文孝一脸窘迫。看着越聚越多的群众，更加手足无措。“还不觉悟？昨天！昨天晚上，你吃什么了？”连长并不放松，更加紧了追问。
小战士一下子明白了。
地处葫芦河谷的宁夏西吉县兴隆镇，是回族群众聚居的地区之一。走出草地后，部队曾经下发过重要通知，提醒在回民区要注意的诸多禁忌，甚至还为此暂停了半天行军，进行了专门的教育培训。不能吃猪肉和猪油，不能随便动用回族居民家里的器具，不能进清真寺，甚至不能在回族兄弟面前说“猪”字……部队总结的“三大禁令，四项注意”，每个人都必须做到倒背如流，烂熟于心。
但是，兴隆镇旁边汉民区里卖的猪肉实在太诱人了，价格又是那么便宜，看得肖文孝口水直流。自打进了雪山，已经有好几十天没好好吃过肉了。他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没敢买猪肉，只是偷偷买了一小块猪油揣在衣袖里。晚上吃饭的时候，趁周围同志都不注意，他悄悄用这块油炒了个白菜，美美地吃了一顿。
没想到，还是被部队发现了。肖文孝低着头，懊恼地想。
“部队的纪律三令五申，为什么你还是不遵守？”连长的批评像连珠炮一样打过来，“你忘记了‘三大禁令，四项注意’吗？禁止驻扎清真寺，禁止毁坏回族经典文字，禁止在回民地区吃大荤；注意遵守回族风俗习惯，注意使用回民的水桶在井里打水，注意回避青年妇女，注意不要在回民地区打土豪。”
“都已经说过多少次了？在附近地区都不能吃……吃……吃那个肉和那个油，你为什么还要违反纪律？”连珠炮突然卡了壳。好险，差点就带出了“那个字”。连长偷偷用衣袖抹了一下脸，暗自想。
看着连长涨红的脸，肖文孝既想笑又不敢笑，只好低下头用力咬住嘴唇，但台下围观的回族同胞早已笑成一团。
明白了来龙去脉，批评会还在继续，但是围观的百姓已经渐渐散去，人流中传出这样的感叹:“这队伍，纪律真严。”“想得比我们还周到。”
这个真实的故事发生在1935年8月15日，红二十五军在政委吴焕先、军长程子华的带领下先期进入宁夏，这是第一支经过宁夏的红军部队，红军开展各项工作都很艰难，但不久后，战士们就用自己的真诚获得了当地回族群众的喜爱。当地老百姓与红二十五军共同制作了一面锦旗，写着“回汉兄弟亲如一家”，现存放于六盘山下的兴隆镇东南清真寺。
1935年10月5日，中央红军到达兴隆镇下辖的单家集。百姓奔走相告:上次那个讲纪律的队伍又过来了。
中央红军抵达单家集时，看见的是沿途放满的水果、香糕，和“热烈欢迎红军”的条幅。毛泽东、张闻天一进村，就先去清真寺拜访阿訇，再次强调了红军的民族政策。大阿訇非常高兴，招呼回族群众腾出房子给红军住，粮食也照市价卖给红军，并请毛泽东在清真寺吃饭。
西北高原的深秋，夜里格外寒冷，红军部队严格按照纪律在屋子外宿营。衣服破旧单薄，战士们冻得直打哆嗦，也绝不进屋打扰群众。6日拂晓，中央领导即率红军北进。行前，战士们把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并照老规矩如数归还所借物品，损坏了的按价赔偿。
红军走出草地后编写过这样的《红军纪律歌》:
纪律、纪律最严密，行动听命令，不准胡乱行。
打土豪要归公，买卖要公平。
工农的东西，不可拿分文。
说话要和气，开口莫骂人。
工农红军亲密团结，如像一家人。
瑶胞送红军过老山界
冒死突破湘江的红军，继续西进，进入第一个少数民族区并准备翻越第一座高山——老山界。我们去广西兴安县金石乡一个叫文家洞的自然村，追访一位叫盘桂荣的瑶族老人，他曾送红军过瑶山。
56岁的文家洞村党支部副书记张日清说，盘桂荣早就去世了，但他的孙子赵长有(随母姓)知道爷爷的故事。
“听爷爷讲过，进村的队伍都是20岁上下的年轻人，领头的姓冯，是个团长。”赵长有说。
冯团长见了盘桂荣，很亲热地说:“老伯伯，不要怕，我们是穷人的队伍，帮我们带一下路吧。”盘桂荣答应了。“爷爷叫上周道士和马洪连，三个人一起去给红军带路。”
3人带着红军去翻才喜界(老山界附近另一山峰)。冯团长问盘桂荣:“才喜界哨口有什么人守？”盘桂荣说:“是民团，被国民党拉去当兵的瑶族青年。”又问:“有多少人？扛什么枪？枪打得准不准？”答:“有50多人，都用鸟枪，枪打得很准。”将近山拗口时，上面有人喊“瞄准”，枪口对准了往上爬的红军。红军一个姓刘的连长马上喊:“瑶族弟兄们不要打，我们是红军，是穷人的队伍，专打他们土豪的。”但是，他们听不懂刘连长的话。这时冯团长从后面上来了，叫一部分人从两侧爬上去，架起了机枪。叫盘桂荣用瑶话喊。冯团长喊一句，盘桂荣就喊一句，讲明红军只是过路，决不伤害他们。当时盘桂荣的一个外甥也在那里守卡，他叫盘桂荣上去。由于拗口砌了一垛墙，只能用绳子拉才拉得上去。盘桂荣上去后，把情况讲明，民团士兵们就把那垛墙拆开了一个缺口，红军很快过了拗口。
红军生活艰苦，穿的多是草鞋。赵长有说，听爷爷讲，住在他们家的刘连长一休息就打草鞋。这一带国民党埋了许多竹签，很多红军脚扎伤后肿得很大，走不动。但战士们互相鼓励，忍痛赶路。衣服没有统一的，只有帽子统一，头上都有五角星。行军时，前后都是身体好的战士，中间是些伤病员。红军生活很苦，但纪律好，买卖公平，不乱拿群众的东西。刘连长关心病员，他买了一只鸡，当时只值八毫子，他却给一块八。鸡煮好了，刘连长全部端给伤病员。伤病员说:“连长不吃，我们也不吃。”刘连长没法，只好尝一点。
张日清说，听老人讲，红军对穷人好，对土豪可不客气。他们杀土豪的猪，开土豪的仓，统统分给穷人。对那些罪大恶极的土豪就杀掉。红军在新寨村大樟树底下杀了5个土豪，有才岭村的李寿亭、曾三元、廖有成，另外两个是从华江押来的。
瑶族同胞们亲身体会到红军对他们的友好，也亲眼目睹了国民党反动派的暴行。后来，一个署名黄孟矮的人在才喜界观音顶岩石上刻了一首诗:
朱毛过瑶山
官恨吾心欢
甲戌孟冬月
瑶胞把家还
据兴安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刘建新介绍，经调查，附近没有叫黄孟矮的人，估计是作者将黄家寨、孟山、矮岭3个瑶族村寨取头一个字化而得名，也许是为避免国民党反动派迫害的一种策略。
二万五千里征途中，不断有人加入红军队伍；所到之处，红军的故事长久传诵。红军，犹如火种，燎原出一片自由的天地。
图一:红军抵达哈达铺受到群众欢迎。沈尧伊作新华社发
图二:杨文椿和杨昌旺指着大杉树，回忆“挥泪枪毙炊事员”的场景。
图三:中国工农红军第二补充师供给部开具的池上农等送来米的收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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