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查韩奸：一场历史战争

　　韩奸占朝鲜半岛人口的比例大大超过汉奸占中国人口的比例。清算“韩奸”一直是韩国人挥之不去的心结。

　　撰稿／詹小洪

　　缘起

　　1910至1945年，韩国沦为日本的殖民地。36年里，朝鲜半岛人民谱写了可歌可泣的英雄篇章，也产生了相当数量的苟且偷生、卖国求荣的亲日“韩奸”。有学者研究过，韩奸占朝鲜半岛人口的比例大大超过汉奸占中国人口的比例。清算“韩奸”一直是韩国人挥之不去的心结。

　　然而，韩国1945年光复尤其是1948年大韩民国政府成立后，韩国政府尽管也成立过“反民族调查特别委员会”，就日本对朝鲜半岛统治时期的亲日反民族行为进行调查。但由于当时多数亲日派担任政府要职，要系统全面地清理“韩奸”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后来韩国历届政府的要人在日本殖民地时期的历史也不是那样光彩和干净，因而都不可能下大决心彻底清查韩奸。

　　2003年初，代表进步势力的卢武铉总统上台后，宣称要与保守势力打一场“历史战争”，才大张旗鼓地展开了清查韩奸的行动。卢武铉多次讲过，韩国社会存在强大的“既得权势力”，现在的保守派多是既得权者。另有韩国政要说过“既得权者三代必亲日”。卢武铉总统2004年8月15日在朝鲜半岛光复59周年纪念大会上发表了讲演，卢武铉称查明亲日反民族真相行为的起因是“从事（抗日）独立运动的人三代受穷，而亲日的人三代荣耀”。有必要查明那段“歪曲的历史，不自由的历史，曲折的历史”，韩国“经历的分裂和反目来源于曲折的历史”。

　　政府民间共查韩奸

　　1、官方行动

　　2004年3月2日，韩国第16届国会以压倒多数通过了《日占时期亲日行为真相查明特别法》。该法案内容是要调查1910—1945年日本殖民地时代，韩国的亲日反民族行为的当事人及相关人员，要公开他们的材料，要编“亲日名人录”（也就是国内媒体上说的“韩奸词典”）。还提出要成立总统直属的“亲日反民族行为真相查明委员会”，用3年完成清查工作。该法界定了多达18种的“亲日反民族行为”。

　　然而，该法案尚未实施，2004年的7月14日，第17届国会的执政党开放国民党议员提出了相关修正案，大幅度扩大了亲日反民族对象和调查范围。如将军职人员从日伪军的中校降至少尉，韩国已故总统朴正熙恰恰当过日伪军的中尉。连当时所有的宪兵警察皆在被调查之列。行业也扩大到文化领域，包括通过媒体与日本军侵韩战争进行合作的“言论媒体社”，矛头直指历史悠久且保守的《朝鲜日报》与《东亚日报》。同时将真相调查委员会调查的时间从3年改为5年。删除了调查委员会的委员由国会推荐的原条文，从而使总统完全拥有任命委员的权力。此举激起了主要反对党保守的大国家党的强烈反对，其党首朴槿惠女士就是朴正熙的女儿，而且是下一届总统竞选的有力竞争者。

　　2004年12月8日，韩国国会行政自治委员会对“修正案”进行了表决，以13票赞成，5票反对，1票弃权通过了该法案。该案修改了调查委员会的组成：从9人扩大至11人，由国会推荐4人，总统推荐4人，大法院推荐3人。该调查委员会是总统直属机构。

　　2006年6月30日，亲日反民族行为真相调查委员会发布了亲日反民族行为第一次调查对象，共120人，包括：27名因卖国行为而获得日本授予贵族爵位的人；21名中枢院（日据时期朝鲜总督府核心机构）的相关人士；27名宗教文化界的亲日人物；还有迫害抗日的义兵和积极支持并宣传韩日合并的人士。该调查委员会还准备在2007年6月和2008年6月，公布第二批和第三批调查名单，最后在2009年出版关于亲日反民族行为者的报告书。

　　韩国政府还将调查韩奸行为与没收韩奸财产联系起来。韩国光复后，政府也曾没收过一些罪大恶极的韩奸财产，即他们通过卖国行为从日本人手里获得的奖赏，主要是分布在韩国各地的土地。然而近年来，一些韩奸的后人先后提出财产讼诉，要求归回他们先人被没收的土地。据韩国法务部统计，至2005年5月止，亲日派后人就土地问题针对国家提起的24件讼诉中，有17件已经判决，亲日派后人竟胜诉（包括部分胜诉）8件。这些结果令人瞠目。

　　由此，2005年12月8日，韩国会通过了《关于没收亲日反民族行为者财产的特别法》，主要内容是将亲日行为者取得的财产上缴国库，并于2006年6月成立了直属于总统的亲日派财产追查委员会，负责查找及回收亲日派的财产。

　　2、民间行动

　　在韩国官方清查韩奸行动以外，韩国民间自发调查亲日反民族行为人的活动从来就没停止过，积极性更高，规模声势甚至来得更大。下面举的几个例子来源于韩国的几家主流报纸。

　　韩国一个民间团体韩国民族问题研究所从1998年8月开始，就萌发了编辑《亲日派姓名词典》的念头，此计划一公布，就得到1万多名大学教授的支持签名。起初并得到官方支持，金大中政府曾同意拨款5亿韩元作为该项目的基础资料调查经费。但在2003年的第16届国会预决委员会会议上该项目预算被全额扣除。民族问题研究所立即发动网上募捐筹集经费。这时已经入主青瓦台的卢武铉总统亲自主持了国务会议，审议通过了“为编写《亲日派姓名词典》而筹集捐赠物资的许可计划案”。捐款活动进行得非常顺利，仅11天就筹集到了5亿韩元（约合400万元人民币），使编纂工作得以正常进行。

　　经过3年8个月的工作，民族问题研究所于2005年8月29日公布了第一批亲日派名单，共3090名。曾任郡守（相当于我国县长）、少尉、法官和检察官等高级职务的人士以及高等刑事法官以上的人物大部分都在名单内。著名人物有已故总统朴正熙，还有当今韩国右翼保守报纸同时也是影响最大的《朝鲜日报》、《东亚日报》、《中央日报》的创始人或当时的总编辑。还有女子梨花大学的校长。民族问题研究所宣称，根据新的证据和资料，以后还会公布第二批、第三批亲日派名单。

　　韩国民族文学作家协会也从语言文字文学角度清理韩奸。2002年8月，韩国民族文学作家协会在“为了打下真正反省和宽容的基础和开创母语文化的未来”口号下，公布了42名亲日文化人名单，有诗人、小说散文家、剧作家、文艺评论家等等。判断他们是否亲日的根据是，这些文人在日本殖民地时期，“是否拥护日本殖民主义和法西斯主义，是否用日语写作、参加亲日团体，是否创氏改名（即改用日本姓名）”。

　　保守势力的诘难

　　卢武铉政府发动的清查韩奸的行动遭到了韩国保守势力：在野的大国家党及右翼媒体的坚决反对和抵制。归纳起来主要有：

　　1、认为卢武铉发动这场清查韩奸的运动，是将施政重点“放在过去”而不是“未来”，“隐藏着政治战略意图”。针对政府不断扩大亲日反民族者调查范围，如将军队调查对象从中校降到少尉，实际上是要将已故总统朴正熙纳入调查对象，以抹黑羞辱这位韩国历史上功过同样大的总统，目的是阻止他的女儿、大国家党首领、在韩国民众中呼声很高的朴槿惠女士参加下届总统大选。他们认为民族问题研究所将目前批评卢武铉政权最力，韩国影响最大的三家保守派报纸的创始人及当时的总编辑们收入亲日者词典，是妄图让这几家批评政府的报纸闭嘴。批评卢武铉政府上台几年来，经济萎靡不振，理应抓民生拼经济，不应将精力放在这样只会带来国民思想混乱，导致舆论分裂，引起亲痛仇快的“过去史战争”上。

　　2、大国家党不便公开反对调查亲日派，表示不反对查明“亲日反民族行为”，但是既然是查清“过去史”，就不但要查日本殖民地时期的“韩奸”（抹黑），也要查光复后“6·25”南北韩战争时代及以后的“亲北�煶�鲜�牎薄ⅰ扒坠病迸桑�抹红）。后来，韩国会还真的通过了调查1905年—2005年一百年过去史的《关于查明真相与和解的基本法》（简称《过去史法》）。将调查的历史年限拉得更长。

　　3、认为清查日本殖民地时期历史也好，还是清查韩国光复后的历史也好，应该限定在学术探讨的范围之内，不必动用国家机器。调查委员会也不能只由总统任命，而要由中立的学者组成，由国会任命。但此论立即遭到执政党人士的反驳，他们认为这种学者组成的委员会不具权威性，调查的难度太大，如何能查清历史真相。认为是保守派千方百计阻挠清查亲日派。

　　4、针对高丽大学学生会公布亲日派教授名单，保守势力认为这是韩国进步大学生贬低前辈、校友、恩师的行为，大大有忤于韩国社会崇尚的儒教伦理。

　　5、执政的开放国民党的二号人物辛基南先生是查明历史真相活动的积极推进者，可是被媒体揭露，其父在日据时代也当过日伪宪兵的伍长（下士），辛基南不得不立即辞职而告终，成了调查亲日反民族行动的第一个牺牲者。这下保守的《朝鲜日报》可高兴了，刊登了一幅题为“乌鸦笑猪黑，自丑不觉得”的漫画，辛辣地讥讽了开放国民党。后来民族问题研究所的亲日派词典中并没收入辛基南的父亲，据说是因为下士尚不够格。可是保守的媒体就认为是进步势力在护短。

　　应该说，韩国国民多数是支持查明历史真相的，即使是保守的《朝鲜日报》与《东亚日报》的两次民意调查结果，也证明有近七成的被调查者对此持赞成态度。这表明了韩国国民不忘记苦难的民族历史的可贵精神。但是他们又担忧国内舆论由此进一步分裂，认为比历史更重要的是国计民生问题，国民对政界的期待是解决衣食住行的基本生活问题，对政坛互揭老底的“抹黑”与“抹红”现象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