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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十多年未见面的战友红涛打来电话,我才得知她一直呆在当年我们新兵下连的那个山坳里,回忆之泉顿时像打开了闸门喷涌而出。
红涛与我同年入伍,又分在同一个班,我俩个子相当,在队列中她排第一名,我排第二名。新兵营的生活紧张、简单、枯燥,所幸红涛与我脾气相投,我们俩队列动作都很标准,深受班长的喜欢,所以并未感觉日子有多难挨。春末夏始,新兵训练结束了,我和红涛都很兴奋,因为我俩被分到了一个连队。
面包车载着我们攀登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车似乎绕了十八道弯,到达目的地已近黄昏。那晚我睡得很香,清晨尚未睁眼,就听到黄莺、画眉和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啼叫啭鸣。惹得我们这些十七八岁的女兵都急急地起床,争着跑到屋外去观看。营房四周环拥着不尽的青山,依稀可见蜿蜒的小河。我们的连队依山傍水,风光秀丽;四面环山,云雾缭绕,空气怡人,鸟语花香。好一个世外桃源。早晨出操,沿着一条小路跑去,路旁的树葱葱郁郁,也可见绿绿的田亩和散住的几户农家正升起的炊烟,跑步的终点站是小河边。那河三米见宽,河水清澈透明,叮叮咚咚的流水声悦耳动听。走近河边,“小女兵”的影子倒映在水里,显得神气十足,于是,嬉笑着用双手捧起河水洗个脸,凉爽传遍了全身。我们不知道这条河叫什么名字,常看到村妇们在这里洗衣服,有时,也能看到顽皮的小孩子光着屁股在水中逮鱼。
平时在连队附近散步,经常能看到这山里的村民。他们大多长得身体结实,有着黑红的脸膛、露着憨厚的笑,肩上多是扛个锄头,锄头上吊个篓子,里面装着叫不上名的山果子,看到我们盯着那果子,就善意地放下,说着我们听不大懂的话。我们明白那意思,是让我们随意拿。嘴再馋,我们也不能随便拿老百姓的东西。改天再散步遇见了,便忙拿出预备好的几件旧衣裳或胶鞋给他们交换。起初,他们坚持不要,但耐不住我们再三劝说,便很不好意思地收下了,接着将整篓子的山果子都给我们。山民的表情是纯朴的,眼神里透着对我们的尊重、羡慕。说起那果子,一般都是酸多甜少,还透着涩,放入口中轻轻一咬,先是打一激灵,浑身发颤,胳膊上立刻起一层小“米粒”,此时大家都哈哈笑起来。后来在大城市呆久了,什么样的果子没见过?就是洋水果也常吃,可是吃果子的感觉却大不同了。
六七月份,本来就是一个多雨的季节,这儿也不例外。雨不是滂沱大雨,也不是急风骤雨,而是那种细细密密、扑扑朔朔的雨,让人觉得既温柔洒脱,又缠绵撩人。那个时候的我最喜欢雨了,不只是因为有雨可以晚起床、免跑步,更主要的是雨天可任你信马由缰的畅想。山坳里的雨经常带给我一种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幻觉。在一个有雨的周末,我和红涛,还有一个叫欣的战友在雨夜许下明天到河边洗澡的承诺。这是一个大胆的提议。
次晨,鸟儿又在我们的窗前邂逅,我们三人起床后磨磨蹭蹭,谁也不提那事,可又好像怕失信于谁,互递了几个眼神后,就推推搡搡地上路了。经过一夜雨的洗礼,山坳又平添了几分妩媚,空气中散发着沁心润肺的清香。目光所能及的尽是青翠欲滴的绿,枝叶和小草上闪动着雨珠,那雨珠晶莹剔透,辉映着七彩阳光,很迷人。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小河边,说也奇怪,今天的小河很安静,河水更加清澈透明,像一个美丽的少女在低声吟唱。正准备脱衣服,红涛说:“还真洗吗?”我和欣都停止了动作,我也犹豫了,便说:“算了,到水里走走吧!”于是,我们三个人赤着脚下了河,清澈的河水像一杯冰茶滋润了心田。现在回想起来,那感觉还是很爽。只是洗澡的承诺没有真正付诸于行动,多少有些遗憾。那晚与红涛聊起这件事,她很伤感地说,几年前那条小河就干枯了,这里吃水都很困难了。我惊愕了,我魂牵梦萦的小河不见了,大自然的变化竟这样无情。
在这没有水的山坳里,红涛竟然一呆就是十多年。从一个小女兵到提干,红涛将自己的花季全部献给了大山。我在山坳只呆了两个多月,而红涛却呆了这么多年。我佩服红涛的执着和对连队的依恋。这些年,在这个没有水的山坳里,红涛是怎么过来的呢?我感到阵阵心痛,城市的喧闹让我忘记了山里的红涛,也忘记了山坳。
自从接到红涛的电话后,我的心很难平静,在山坳的日子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那是一群女兵梦开始的地方。隔日,我禁不住给红涛打电话告诉她,我要去一趟山坳看看她,看看那里的山和那里的人。
红涛说她等我。
(插图:翟新成、李占富、史春玉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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