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贺莉丹（记者）

　　11月3日，台“高检署”宣布“国务机要费”侦结报告出炉，陈水扁夫人吴淑珍成为岛内司法史上首个被控刑事罪行的“总统夫人”，她将在一个月内和陈水扁以贪污罪被告的身份接受审理。

　　台“第一夫人”贪污被诉余波未平，11月5日晚间8点，陈水扁神情凝重地出现在台湾各大电视媒体前，在一个半小时的电视谈话中，陈水扁用普通话和闽南话交替向民众公布对“国务机要费”的使用状况：“我相信历史会还我公道，司法会还我清白，不过我不是恋栈职务，不必等到三审，只要司法在一审判决贪污有罪，我立即下台一鞠躬。”

　　“国库”通“私库”

　　11月3日下午，台“高检署”发言人张文正在记者会上公布对“国务机要费”的侦查结果，陈水扁夫人吴淑珍、前后任“总统府”办公室主任马永成、林德训以及“总统府”第三局出纳陈镇慧等4人，分别涉有共同贪污、伪造文书及伪证罪嫌被提起公诉。

　　张文正对媒体坦承，早在今年8月7日和10月27日就曾两次讯问陈水扁，8月20日曾讯问吴淑珍。而根据台“高检署”查黑中心检察官陈瑞仁的调查，陈水扁与吴淑珍共犯贪污治罪条例的“利用职务上之机会诈取财物罪”，总共假藉“国务机要费”核销机会，在2002年7月至2006年3月的近4年时间，连续诈领“国务机要费”共1480多万元新台币。

　　49岁的陈瑞仁毕业于台湾大学法律系，算起来应该是陈水扁的学弟，具有“深绿”背景，但陈瑞仁在历时120多天的侦查中传讯276人次，公布的侦结报告也让不少人跌破眼镜。检调从“国务机要费”核销的发票中，过滤出陈水扁女儿陈幸妤的20张金额17．6万元新台币的刷卡发票，女婿赵建铭有8张金额将近8万新台币，儿子陈致中有32张金额8．7万元新台币，陈水扁一家所使用的刷卡金额总计将近34万元新台币。据检方提供的数据，吴淑珍提供的发票种类繁多，包括食品、电器、珠宝等，甚至海滩鞋和玩具也列入其中。

　　对于吴淑珍提供的申报“国务机要费”的发票，检方共出具712笔，几乎全是家庭用品，如同一个小型百货公司，共可分为“电器类”、“精品类”、“餐饮类”、“食材类”。其中总价值最高的“精品类”，除了圆山饭店董事长宗才怡提供一张香奈儿发票外，还可见到爱马仕、DAKS等服饰发票，以及玉器、皮件、保养品的发票等。值得一提的还有金生仪钟表公司金额高达190．9万元新台币的13张发票。

　　无怪乎有人痛批陈水扁“国库”通“私库”，“第一家庭”的诚信荡然无存。“陈瑞仁用公正、认真、细致态度去查案，他调查的扎实材料证实，陈水扁一家大小都将日常开支通过‘国务机要费’报销，现在是铁证如山。”中国社会科学院台湾研究所研究员李家泉如此评价。

　　起诉书中也指出，陈水扁与吴淑珍均涉贪渎，但因陈水扁身份拥有“刑事豁免权”，因此不予起诉。

　　台湾“宪法”第52条规定，“总统”除犯内乱或外患罪外，非经罢免或解职，不受刑事上之诉究。这项赋予“总统”的“刑事豁免权”实际是给予“总统”暂时不用被诉究的特权。但张文正解释，侦查过程中，无任何政治考虑，检察官认定陈水扁涉嫌贪污和伪造文书罪嫌，这个部分因为受到“宪法”保障，将等到陈水扁遭罢免或卸职后再侦办。

　　SOGO礼券案和“国务机要费”案侦查期间，吴淑珍在案中扮演的角色早已在民进党内讨得骂声连片，台湾政坛一度甚至有“陈水扁再大也没有阿珍大”的说法，暗指陈水扁纵容吴淑珍。

　　“毫无疑问，‘国务机要费’弊案中陈水扁是主犯，吴淑珍是共犯，陈水扁也曾在恼怒时说，吴淑珍的发票是他叫吴淑珍去拿的，因此陈水扁要想跟吴淑珍做切割很难。”福建省社会科学院现代台湾研究所所长吴能远告诉记者。

　　风始于青萍之末，在今年6月中旬，“台湾红”公司负责人李慧芬向媒体透露，她从澳洲返台期间长期住宿台北君悦饭店，有300多万元新台币的住宿发票，被堂姐李碧君要去。李碧君是“台湾红”公司股东，也是陈水扁夫人吴淑珍的密友，李碧君跟李慧芬说这些发票是要提供给吴淑珍报账所用。

　　一经披露，舆论哗然。为查明陈水扁是否涉嫌以“假发票、真核销”的手法通过“总统府”秘密账户“国务机要费”饱私囊，6月28日，台检调部门派人赴陈水扁办公室查账，次日由检察官陈瑞仁负责专门调查“国务机要费”流向。

　　“这份起诉书对陈水扁是个很大打击，台检调部门能做到这一步已超乎想象了，算是让一般台湾民众对司法恢复了一点信心。”上海台湾研究所常务副所长严安林评价，他分析，检调部门虽然不可能完全超然独立于政治之上，但承办的检察官同时也面临着对历史负责、接受后人评判的压力。

　　陈水扁绝地反扑

　　11月5日的电视讲话中，陈水扁侃侃而谈，绝地反扑，以期度过政治生命中的“生死门”。他辩解“1480万绝没放在私人口袋”。

　　力陈“爱台湾”的陈水扁强调自己“做外交工作，随时要用到钱，也需要有备无患……尽管有时会花上冤枉钱，但不花又不行”。陈水扁现身说法的一个例证是，自己在担任“总统“之后，“深深觉得总统一个月的薪水84万元太多，因此，我自动将薪水减半，一年十三个月半，等于减少了550万元，6年来减少了3300万元”，他反问，“如果要贪污，何必自动将薪水减半？”

　　“国务机要费”向来被视为陈水扁的“私房钱”。追溯起来，从两蒋时代到李登辉时期，并无所谓“国务机要费”预算。陈水扁上台后，在2001年度预算中，增列了5057．6万元新台币的“国务机要费”，理由是用于机密事项、政经建设视察、军事视察、宾客接待及礼品馈赠等，希望“立委”支持。该项预算当年就被删减了1000万元新台币，次年恢复。一年5057．6万元新台币的“国务机要费”预算中，一半需单据核销，另一半归入机密费用，由“总统”指定官员领款，无需单据但需签署“领据”，以供“审计部”查账。

　　对“国务机要费”流向的质疑并非首次。早在2001年11月3日，新党“立委”冯沪祥就召开记者会称，“总统府”2001年度4057．6万元的“国务机要费”预算中，只有部分项目有收据，很多项目并无收据，冯沪祥表示已多次要求“总统府”详细说明账目，但“总统府”以“机密性”为由拒绝。

　　“陈水扁有三个策略，其一是赖，他一定会强调自己没有把钱装进自己口袋；其二是保，表现最明显的是民进党主席游锡堃；其三是拖，极力拖完最后的一年多任期。”北京的台湾问题专家李家泉如此分析。

　　“机密性”也许是陈水扁抵挡外界质疑与检调出击的最好防火墙，在这次，陈水扁不忘反复暗示自己有难言之隐，仍然以“机密”为由，“为了台湾的利益，有些敏感极机密的工作，不能讲就是不能讲”。

　　此番情境让人不禁联想起今年9月5日，远赴南太平洋岛国帕劳“出访”的陈水扁在记者会上的一番说辞——“有些外交机密工作不能经外交部，一旦机密费不够用，就要动到特别费，因此用其他单据发票把钱领出来”。那次陈水扁也强调，“绝对没有纳入私人口袋”。

　　只是，谁来监督“总统”伸向口袋的手呢？陈瑞仁就指出，陈水扁的辩解，仍未交代检方起诉的1400余万元流向；陈水扁说还有其他机密外交案，只有“国安会”少数几人知情、检察官不懂外交工作等，但尊重这些说法，将来到审判庭上交由法官裁决。

　　外界最大的疑问是，身处风口浪尖的陈水扁还能顶多久？无党籍“立委”李敖认为这次起诉只是替陈水扁解套，因为只有吴淑珍被起诉，陈水扁还是不会下台，直至2008年。

　　施明德发起的“百万人民反贪腐行动”之后，台北、高雄二市尚有万人大游行呼扁下台；“红衫军”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街头静坐；在野泛蓝对外呈现团结态势，国民党和亲民党誓言合作启动“倒扁”攻势，共推第三次罢免案；“台联党”称会支持蓝营的第三次罢免案……陈水扁身处“倒扁”僵局，但仍力撑台面。

　　当中折射的事实是，在台湾地区的政治体制中，除非“总统”自动下台，通过罢免或和平群众运动让陈水扁下台并非易事。6月和10月的两次罢免案均已告败。在台湾问题专家严安林看，第三次罢免案也许只是彰显一个“反扁”姿态，“台湾罢免‘总统’须得到立法院三分之二‘立委’同意这个最低门槛，公告半年再交由全民公投。台湾2200万人中有1700万选民，须有850万选民去领票，然后再有50％即425万选民投赞成票方能通过罢免案，整个程序全部走完就需七八个月时间，那时距离陈水扁的任期结束已为时不远。”

　　即便陈水扁遵守约定，一审判决有罪就下台，司法侦办的时间也不短，根据台“司法院”规定，一审办案期限为1年4个月，而如果法官能在此期限内结案，最迟就是2008年3月初结案，届时新任“总统”即将出炉，距离陈水扁任期结束只剩约两个月。

　　“最后的结果肯定是群众性的倒扁运动风起云涌，在野党也不断地在立法院里抵扁，陈水扁还呆得住吗？到陈水扁实在拖不下去时，他也许会跟吕秀莲等达成以下台交换赦免的协议，以保证自己下台后不再被清算。”台湾问题专家吴能远分析了这个可能性。

　　“国务机要费”弊案疑云重重，10月23日，台“立法院法制委员会”编列的5000万元新台币“国务机要费”2007年度预算，被国亲和台联党“立委”操刀大砍3000万新台币，只剩2000万元新台币。

　　“‘国务机要费’不能给太多，否则会增加陈水扁的困扰，害得陈水扁必须四处收集发票来报账”，泛蓝“立委”如此调侃。

　　民进党危机

　　“现在民进党面临的是创党20年来最重大的危机！”“国务机要费”弊案爆发后，民进党主席游锡堃强调。

　　游锡堃那句“尊重司法，但司法不一定正确”的论调已广为传播。台湾“第一夫人”东窗事发后，民进党中执会作出决议，将吴淑珍等被起诉人送往中评会，并给陈水扁3天时间说明。民进党中评会的职责在于监督并执行党务，包括纠正、咨询及奖惩的决定，送往中评会的涵义不容小觑。“民进党仍然试图以新借口继续为陈水扁开脱，希望能扭转局势。”吴能远分析。

　　针对陈水扁的决议拟定据说经过民进党内新潮流系与“保皇派”的一番激辩，当天，从傍晚7点一直开到深夜11点的民进党临时扩大中执会争议颇大，新潮流系主张直接将陈水扁送往中评会，但“保皇派”认为应让陈水扁先做说明。最后，中执会选择相信陈水扁，请陈水扁说明“国务机要费”使用情况并得出所谓“四点结论”。“由于游锡堃的力挺，陈水扁没有被移送中评委，民进党中央也不会给他党纪处分。”台湾问题专家严安林告诉《新民周刊》。

　　故而，陈水扁的此番电视露脸可谓力排众议、用心良苦。陈水扁的电视说明会甫一结束，游锡堃就以党的名义召开记者会，表示力挺陈水扁，游锡堃的一句“民进党肯定陈水扁的负责任态度”为此次事件在党内基本定了调。

　　相较游锡堃，台湾“行政院长”苏贞昌的态度似乎更为决绝。此前，台“国安会”秘书长邱义仁和苏贞昌都曾信誓旦旦地表示：“只要扁或吴淑珍涉弊案，扁就要下台负责。”陈水扁被检方认定涉嫌贪污后，苏贞昌当即承诺，陈水扁下台，他将率“内阁”总辞。外界甚至传说辞意甚坚的苏贞昌已拟好辞呈，苏贞昌也对外表示，如今面临重大考验，“作为‘行政院长’的我，并不恋栈”。

　　“如果陈水扁下台，苏贞昌也一定会下台。苏贞昌的内心也在权衡，可以看出他想跟陈水扁有所区隔，但又要保证区隔不至于太明显。对苏贞昌而言，与其让陈水扁成为他的反对者，还不如让陈水扁成为他的支持力量。”严安林分析。

　　身处弊案丑闻和“倒扁”声浪中的陈水扁一向的应对逻辑是，在自己和民进党之间画个等号——如果陈水扁下台，民进党就完蛋了！尽管连民进党的人士都知道此时的陈水扁好比穿上新装的皇帝，但他们却不得不集体走向最难以抉择的困局：挺扁不是，倒扁不是，绑在一起也不是……这样拖下去，民进党必须直面的难题变成：是与陈水扁捆在一起同归于尽，还是弃扁保党留得青山？

(责任编辑：王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