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凝当选，作协主席走下神坛

　　本报记者专访与她共事多年的作家及其小说研究者 力图解读“三面铁凝”和中国文坛“四大突破”

　　文/新闻蓝页记者邱瑞贤、赵琳琳

　　三天前，年仅49岁的当代女作家铁凝从茅盾、巴金手里接棒上任中国作协新一届主席，令中国文坛格外引人注目。

　　靓丽亲和的“美女作家”，从一群平辈作家中款款走出，登上一直被文学巨匠占据的“神坛”。这对于沉寂多时的中国文坛来说，无异于一股美丽的“台风”。擅长儿童文学的作家孙云晓在博客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中国巨人时代结束了，平民时代到来了。”

　　至今未婚的她成了热门人物，并迅速有了自己的粉丝――“铁丝”，他们说，铁主席是文坛上的“超女”。

　　在作协会议结束后，铁凝曾经对记者说：“当选后，我还没有接受过任何媒体的专访。希望大家不要随意说专访了我，要不然，会让我很为难。”

　　官帽下的铁凝：

　　她当选“是在给河北过年”

　　和很多当代作家不同，铁凝对外宣称她“乐意做一个官员”。从河北省作协主席到中国作协副主席、中央候补委员，头顶的官帽越来越多，双重身份是对她的一个挑战。

　　号称河北“三驾马车”之一的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家关仁山从1990年开始与铁凝在同一层楼办公，他形容他们俩的关系就像“兄弟”，他管铁凝叫“大姐”。昨日面对记者的关仁山十分兴奋，用他的话说，铁凝当选“是在给河北过年”。

　　出众的组织协调能力

　　关仁山说：“铁凝从人品到文品都是我们非常敬重的”。

　　“她不仅仅自己创作，还带动其他人创作，1996年前，在河北作协尚未分设时，铁凝任河北文联副主席，她带动了本省的创作，包括我在内的河北‘三驾马车’的兴起与铁凝的扶持有很大关系，1996年，河北‘三驾马车’的作品形成了现实主义冲击波。”

　　关仁山说，铁凝对新晋作家的培养力度也非常大，作协分设10年来,她培养了大量作家，最近三年，河北作家获鲁迅奖的数量始终名列第一。

　　“铁凝非常尊重作家的创作规律。”关仁山回忆说，去年，河北省一位农民获得了国家领导人的表扬，省里希望马上给这位农民写一本书。铁凝就询问大家有没有创作冲动，如果有创作冲动就去写，没有就不要写，并不把这项任务强加给作家。

　　有几位作家表示状态并不太好，后来她又征求关仁山的意见，关仁山当即表示把手头其他的作品放一放，专心创作这本书。铁凝非常关心他的创作，从采访、修改，到最后联系出版铁凝都仔细过问，并帮忙安排。

　　成稿后，她一字一句地看完了整篇文章，在最后“写于石家庄丽华大酒店”落款上停住了。铁凝说：“小关，和你商量商量，这个落款能不能改改，把丽华大酒店去掉吧。农民那么辛苦，这本反映农民生平经历的书籍这样落款不太合适。”

　　她有一种博爱之心

　　在生活上，作为河北省作协领导的铁凝对大家非常关心。

　　河北省文联有位已经退休的女报告文学作家叫梅洁，她的丈夫不幸患上癌症。在云南旅游返回石家庄途中，丈夫不幸在火车上去世了。云南天气热，他们带的全是短袖衣服，但逝者应该是西装衬衫衣帽整齐的。这时距石家庄还有六七个小时车程，等到了再整理遗容太晚，尸体已僵硬无法弯曲了。

　　晚上11时，正在一起吃饭布置任务的铁凝和关仁山接到了梅洁的电话，她在电话那边不停地哭。

　　铁凝马上打电话给中国作家协会的一位领导，又通过这位领导联系到了湖南省作家协会的一位领导，由河北省作家协会出钱，请他们先垫付帮忙买西服、衬衫、帽子，送到梅洁所在车厢。第二天，天刚亮，铁凝就乘车到火车站去接梅洁。

　　“对同事，铁凝都是这样热心。”关仁山说，他的父亲得了癌症，正是创作的紧要关头。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个消息的铁凝立刻打电话给自己，询问有没有困难，还热心地要帮忙联系北京的医院。“她有一种博爱之心，对谁都非常好，不拉帮结派也不打旗号，有一种大的诚实。”

　　“作协能为作家做什么，作家能为社会做什么？”这句话一直是铁凝的口头禅。1996年，河北省作协从文联中分设脱离出来后，一直没有自己的办公大楼，铁凝希望“能为作协建设一座栖息地，让作家们飞累了能够回到这里来休息。”后来，她说服河北省领导，筹集6500万资金，为作协建造了一座环境优美、造型漂亮的燕赵文学馆大楼。

　　“现在的作家协会，已不再如以前那样受人重视，有了这样的组织协调能力，加上拥有中央候补委员的身份，由铁凝来担任中国作协主席，无疑有利于作协工作的发展。”关仁山说。

　　文学上的铁凝：

　　渴望进入第三性写作境界

　　似乎从走上文坛起，铁凝就被贴上了女性主义的标签，偏偏脱离这个标签成了她努力一生的方向。

　　“不管她本人是否愿意，她客观上成了中国女性主义作家的开端。”中山大学中文系当代文学批评家黄伟宗说。

　　1975年，高中毕业的铁凝在当兵、留城和到农村三个机会中毅然选择到河北博野县农村插队。“高中毕业生铁凝放弃留城条件，立志到农村当农民”，这件事在保定市引起轰动。在当时，报社、广播站把铁凝当成“反修防修”的典型来宣传。

　　在决定前的那个夜晚，她的父亲铁扬整夜失眠。铁凝却说自己准备好了。

　　年仅18岁的铁凝，希望自己能把根扎得更深。她后来回忆的时候说，这是她进入农村的一个“鬼祟”心愿。

　　“假如各式各样的小说技巧，相似于演员的舞台肌肉，那么这种舞台肌肉的确有发展和强化的必要。但我以为营养灵魂比营养舞台肌肉更为要紧。”对于自己的文学理念，今天的铁凝有过独特的表达。

　　《红衣少女》曾经风靡一时

　　在农村的四年，铁凝积累下十多本日记。回到保定后她发表的短篇小说《哦，香雪》以及以自己家庭为原型的《没有纽扣的红衬衫》，一举奠下了她在文坛上的地位。后来，这部作品改编成电影《红衣少女》，曾经风靡一时。

　　黄伟宗认为，铁凝的作品进入当代文学史的最大因素是“写活了乡村淳朴少女在改革开放感召下的心灵向往，成功地托出一种时代的投影，笔触深入而实在，擅长描绘女性的心灵世界”。

　　铁凝是当代作家中率先在传统写作中加入现代元素的作家之一。“她在现实主义写作之中吸收了相当一部分的现代意识，尤其是现代女性的感情意识。”黄伟宗认为，铁凝的成功标志着一种文学新潮流在当代文坛上受到认同。

　　但是铁凝在经过多年的写作后，开始思考摆脱自身女性视野的实践。黄伟宗指出其近年的作品《笨花》引起了文坛的注意。在这部作品中，铁凝用墨最多的是男人，着力表现男人的刚毅与坚强。

　　铁凝说，她最希望就是达到第三性的写作境界，作品《玫瑰门》是探索的开始。在写这部作品时，她忽然发现对自己欣赏的女性有些溺爱，会不自觉地去掩饰她们的缺点和不足，因此干脆把6万多字推翻重写。

　　生活中的铁凝：

　　“美女作家”天生亲和大气

　　在生活中，铁凝是一位打扮非常精致的成熟女性。而她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清丽外表下的亲和大气。

　　在铁凝的成长中，父亲对她影响极为深远。在她第一本小说集中，书的封面素淡独特――远远的两排白杨树夹着一条漫长的乡间土路，似乎在提醒年轻的作者来日方长。封面设计者就是她的父亲铁扬。

　　第一篇小说对着全家朗读

　　小时候的铁凝曾经迷过舞蹈，也爱好画画，但是最终父亲敏锐地发现了她和文学有天生的缘分。

　　铁凝的父亲是位画家，家庭民主的气氛养成了她平和真诚的性格。她高中时写出的第一篇小说，全家人是她的第一批“听众”。

　　在铁凝一口气念了自己《会飞的镰刀》和《冬虎的故事》两篇小说后，全家人都陷入了沉默。妹妹突然跳起来叫：“你写的是我！”妈妈却在一边哭了起来。铁凝说妈妈就是这样，不管高兴还是难过，都爱偷偷流泪。

　　几天后，铁扬带着铁凝找到了自己的朋友，当时以写《小兵张嘎》闻名的作家徐光耀，为女儿找到了一位受益终身的老师。

　　关仁山说，铁凝平时穿着素雅，像一朵淡淡开放的花，拥有独特的风度和气质。这位无论年纪资历都绝对高于关仁山的女作家却非常谦虚。

　　在当代文坛，铁凝的清丽亲和是出名的，这为她赢来了相当多的支持。作家孙云晓在博客中说铁凝当选的理由之一就是“她人品好，在作家中有凝聚力”。著名作家海岩说，“她为人平和，在文学圈中的口碑很好。”

　　在文人圈中人缘极好

　　在作家杨瑞霞的博客上，有这样的文字。“今年参加省作协长篇小说研讨会，在璋石岩，和铁凝同桌吃饭。有一次，上来一盆鲜鱼豆腐汤，正要往碗里盛时，阿宁发现汤盆里有一只苍蝇，喊来服务员让她们重新做一盆。服务员把汤端了下去。等我们饭吃得差不多了，鱼汤又端了上来，大家说，会不会就是刚才那一盆呢？正犹豫着，铁凝说，我爱喝汤，我先盛第一碗！”

　　“铁凝平时的穿衣打扮都是很精致，但这次一起吃饭我看到了她性格中大气的一面。”

　　当代文学批评家黄伟宗：铁凝当选主席显示四个突破

　　“铁凝的当选标志着中国作协‘权威时代’、‘男性时代’、‘传统时代’和‘老人时代’的结束。”中山大学中文系当代文学批评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黄伟宗教授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

　　黄伟宗说，一讲作协主席，大家都认为只能是权威大家，随着巴金逝去，文坛上还有哪位敢称权威大家？“铁凝的当选让这个主席从神坛上走了下来。”黄伟宗说，这个破除“神坛”的现状，在各个地区作协已经悄然发生，“如广东作协，从欧阳山、陈残云到现在的陈国凯。”

　　“铁凝当选也可看作中国文坛上男性时代的结束。”黄伟宗说在过去的文坛上，男性作家占绝对优势，连丁玲和冰心都排不上“大家”之列。“改革开放以来的文坛是典型的阴盛阳衰，女性作家数量众多，影响越来越大。铁凝的当选是女性作家崛起的鲜明标志。”

　　铁凝把文坛领向何方

　　黄伟宗认为，“王蒙代表的现代文学潮流在长时间内得不到传统潮流作家的认同，铁凝的当选标志着新文学潮流终于得到了认同，这代表文坛兼容和宽容心态。”

　　“最后是对‘老人时代’的突破，这是时代需要。”巴金任作协主席时，由于年事太高，职位长期处于“空置”的状态，“让这个职务实体化是要让这个位置上的‘官员’办实事。”

　　风华正茂的“美女主席”将把中国当代文坛领向何方？在刚刚闭幕的中国作家协会会议上，铁凝说，作协的美好愿望是能更广泛地团结作家，鼓励艺术创新，让不同流派、风格、不同年龄的各民族作家都能够心情舒畅地尽情迸发创造活力。

　　文坛上的眼睛都在注视着这名年轻的主席。职务“实体化”后会否带来作家本身过度“官员化”和“行政化”？这是人们担忧的问题。黄伟宗认为，作协或文联都应该在主观上认识到，机构是服务作家的机构，千万不要使自身过度“行政化”甚至有“衙门作风”。

(责任编辑：张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