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情愿的强权？

　　谢奕秋

　　香港卫生署前署长陈冯富珍顺利当选世卫总干事，被认为是中国针对台湾的一场预防性外交战的胜利，因为被冯女士PK掉的世卫西太平洋地区总监尾身茂，有可能顺从东京的旨意利用台湾加入世卫的问题“敲诈”中国。由于及时拔除了这一危机的引信，中日首脑现在可以在河内的APEC期间就设立中日部长级论坛或构建亚太自由贸易区侃侃而谈了。

　　此前出于对萨斯倾城的惨痛回忆，港人对陈太的参选多有保留，而她昔日的上司卫生福利局局长杨永强在她跳槽到世卫组织的一年后被迫向董特首辞职，也是不祥的征兆。饶是如此，在中央从最高层发话和向各国致专函到外交班子的全力配合下，一直保持低调的冯女士最终还是过五关斩六将，代表中国破天荒取得了这个重要国际组织的第一把手职务。

　　陈冯富珍的胜选证实了刚刚过去的中非峰会的友谊含金量。尽管34个执委国里倒向中国的不光有握9票的非洲联盟，还包括马来西亚、新加坡、澳洲、美国，甚至伊拉克及阿塞拜疆等大多数成员，但北京更看重的是经年累月培养的非洲伙伴响亮而干脆的保证。这种保证与其说是投桃报李的结果，毋宁说是基于中国不断强大的前景而自发的追随行为。

　　换言之，中国将愈发发现以往不敢想象的一些要求现在变得纵然不是唾手可得，也不需要像北京申奥一样展开庞大的全民动员，像IMF今秋扩大中国的投票权，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同时，国际强权对中国也愈发尊重，自觉地接纳北京为他们中的一员，就连批评也像是装在糖衣炮弹里送来的。而多数发展中国家事实上已经视北京为他们的领头羊了。

　　这是一个不情愿的强权所能渴望的最好状态，几乎具备了西方人所不相信的和平崛起的所有特征，但且慢，还要看当事人的心态是否能保持宠辱不惊。一个事实是，鲜花能使美人眩晕，掌声也能让初尝霸权滋味的二流国家产生垄断周边事务的欲望。远的不说，二战前日本对于中国不自量力的垂涎，实际上是受到了殖民者俱乐部除门户开放摩擦之外的诸多鼓励。

　　所以，灰姑娘可以做王妃的白日梦，但要谨守谦和待人的美德，此外也要更多地学习宫廷礼仪和容人之量。世界是个舞池，中日同时等待超级大国的垂青，不免会有一些竞争，中国可以不让日本穿上常任理事国的金银礼服，日本也可能阻挠中国踩上G8独有的丝制舞鞋。关键不在于谁把这一野心掩饰得更好，而在于谁能将王妃的内外角色扮演得恰如其分。

　　诚恳、悦纳批评及接受新古典规范，或许是对这一未来角色的基本要求。她不能一边用类似朝贡的排场来满足朋党外戚的威权心态，一边说这个PARTY完全是为了“与民同乐”而没有任何私利；她也没必要一听说外戚会干政就从自己卑微出身的角度大加挞伐，实际上外戚专权也许对处理后宫事务是利大于弊；更值得她琢磨的是如何效仿戴妃热衷公益事业，她不能埋首妆饰而不管这些尘世俗务和王家义务，必要时她还得调解邻里纠纷。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中国在这一“麻雀变王妃”的国际角色巨变中既不能迷失自己，也不能迫于祖训自我设限。其实，适当关注外邦的疾苦和人道灾难已经为中国赢得了“负责任的大国”的声名。今后像阿富汗的毒品流入京沪这样的事，就不能坐等别国把好自己的国门。“韬光养晦，绝不当头”固然是至理名言，可一旦脱离了反霸斗争的背景，便沦为“增长是硬道理”一样的宿命。同样，不干涉内政、不附加政治条件一类的理想主义宣示，不能代替现实层面的政治游说和利益交换，甚至也不能让国际商业竞争的失利者输得心服口服。

　　当一个上升中的大国发现自己举手投足之间都能引发国际观瞻的时候，便可以恰当地应用这种影响力去推进区域整合。纵横四大洲的APEC在14岁时已经跑遍了成员国的2/3，上海峰会之后是墨西哥、泰国、智利、韩国和越南，多半是落点在中国周边，给北京外交以近水楼台之利；其它国际场合，如中日韩围绕东盟的10+1、10+3聚会已属惯例，朝核六方会谈开过了5轮，中美不定期的战略对话已经进行到了第三届，中欧领导人会晤是第九次，亚欧首脑会议则是第六届，中非峰会是头一遭，可上合峰会已经5周年，这么多的区域性舞台让中国唱主角，外宣工作是不愁没话筒了，但似乎总缺了点什么。细想下，东亚至今仍缺一个能超越FTA之上的整合性平台，当然，日本提出的“东亚共同体”构想不在北京的议程表上。

　　诚如李外长所说，中国还参与着包括联合国在内的130多个国际组织，台湾的那些小兄弟可要当心了。如今陈冯富珍的当选，只是中国在现行国际规则下逐步占领权力制高点的一个开端。但国人不妨听莎翁一劝，“有巨人的力量是荣耀的，像巨人一样使用它是暴虐的”，我们可以不必讳言欲望，标榜共赢，但不要学习美国那种“不情愿的帝国”——虽说是不情愿，但被“9·11”放出魔盒的单边主义还是咄咄逼人，幸好，它现在也要收敛了。

(责任编辑：柯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