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饶了我》
小片1
两个月前,楚清年近70岁的妈妈从东北老家,搬到了她在青岛的住处,老人打算以后就和女儿一起生活了。可谁也没想到,自从妈妈进门的那天起,娘儿俩儿就冲突不断,就因为楚清起床没叠被子,两人能从早上一直吵到天黑。 短短60多天,她们吵架的记录已经突破了132场。
主持人:你好,你现在收看的是《心理访谈》,我是阿果,今天的心理专家是杨凤池。杨老师你好。你们俩最近的一件冲突是那件事?
楚 清:那天我还像往天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晚上睡不着觉,到点就是即使我今天睡两个小时,我白天一整天不睡,到晚上那点,我就是不能睡,然后就是怎么困我都没法睡觉,所以吧,我一般都是后半夜两点睡。
郝大妈:这边要打电脑,那边电视里放声很大,我赌气睡觉去了,睡也睡不着,外边还吵着呢。
楚 清:当时是什么呢,我因为开着嘛,她突然出来说这么晚了,不睡觉,我妈主要一到我跟很,我就心跳的不行了,就害怕。然后那天她就跟我喊,这么晚了,不睡觉 ,想不想让人睡了。我一听我说声音大了,我放小点,她又出来一看,我看她,算了吧,我关了吧,我就睡觉去了睡不着我躺着吧,我把电脑什么的全关了,躺下了,过了将近有不到半个小时吧,突然那声音,就啪一声,当时感觉我以为我电脑没关住,突然自动启动了,还是谁又打开了,怎么回事,吓了我一跳,声音突然那么大,然后那个等我反应一回,我才知道是她那屋广播开了,开了我就我说干吗呢,我就没动静了,我就还躺着,不大一会儿了,咣门开开了,开了以后,那个录音机板凳就放到办公门厅里了,接着把门咣给我门打开了。
郝大妈:吵的我睡不着觉,她看着电视我本来心情不平静。
楚 清:估计2点半。她放的开到头了,开到头了那最大,整个声音像一个打雷一样,突然哇地,真的吓你一跳。我当时的感觉觉得我妈好像精神不正常的似的就像。
主持人:你觉得她精神不正常。
楚 清:就是立刻感觉的,我想是不是这两天我把她累着她了,气着她了。
郝大妈:我心想,你把我整这个样,我睡不觉,你也别想睡。作呗,反正都别睡了。
小片2
楚清妈妈告诉我们,那一晚,女儿觉得她是在故意报复,而她也觉得女儿有意刁难,就这样两人从天黑一直对抗到天亮。楚清说,她实在不愿意和妈妈闹成这样,因为年老体弱的母亲现在只能由她来照顾,但这样吵下去,只怕她们连母女的情分都会断绝了。我们在前期采访时,楚清妈妈曾悄悄告诉我们,其实她和闺女没什么大的矛盾,就是这孩子太邋遢,老人说她本来是个特爱干净的人,最看不得家里脏乱差,可偏偏楚清就是这么一个不爱干净的人。
郝大妈:最近呢,就是什么呢,就是我从福州回来吧,那屋里很乱很乱的,什么那个纸盒子拉,什么那个泡沫砖拉,还有一些个衣服,还有藏在地下的垃圾,那些个脏的没法说,我一直,她回来我就早晨大概5、6点钟下车,回来我一看我就开始收拾,一直收拾到0点以后,我就烦的,我说这得睡觉啊,这床都给弄满了。
主持人:啊,你从早上收拾,收拾到晚上半夜都还没有收拾完。
楚 清:我妈妈整整收拾了一个星期,
郝大妈:这床我说得扒拉个坑睡觉啊,她的衣服啊,什么她用的东西都在我床上呢,她那屋呢,她乱,我这屋里也乱。我来的时候你看乱套,你看就这个乱套,整个屋都乱的没法办了。整天心里弄的堵的谎,我说你吧。我说你看你弟弟妹妹那么说你,大姐是个好大姐,不论是弟弟妹妹还是,对妈妈对那都是挺,不自私,都挺好的,就是不会过家,不会料理家务,我说到那个,我说都会那么说的。
楚 清:我就是我也想收拾,不是不收拾,但是就是收拾不了,我好像是收拾起家就是来烦,然后又觉得非常非常累,而且就是一看到那些地方,就乱的不行了,就感觉心里也乱。郝大妈:不过是那样,你说我们俩平时吧,要不提料理家务,不提她跟过去的那个家庭里的关系,不提我俩说说笑笑都可以。
楚 清:都很高兴。
郝大妈:但是一提这个问题,俩立刻就绷了,你不要提我伤疤了,你激我的伤疤,不行朝那不行, 我越疼的地方你越刺,立即就翻了。
楚 清:我倒不是说那样翻,我就知道告诉她,她一说说,我说妈别说了,我求求你,咱俩一说就吵架,我说别说了行不,我也别那壶不开提那壶,别我哪儿疼你刺我哪儿。我俩就是一直,就是这些年一直是针尖对麦芒。
主持人:这些年都是这样?
楚 清:是我从小到大。
郝大妈:那屋里什么都乱糟糟的,一进门啊,我说我快照相,有没有放脚的地儿。我就指责老大,你为什么不带着弟弟妹妹收拾屋子,反倒祸害。
主持人:因为既然你说我和妈妈处的不愉快有矛盾,那妈妈反正又不是长期待在你这儿,是吧,妈妈忍一忍,妈妈走了,可能这事儿也就算了,有什么过意不去。
楚 清:我不是这样,因为我妈妈,我不想让她自己回去,一个人过,她这么大年龄了,就是因为毕竟不是说年轻人能照顾自己,她有的时候记忆力又不太好,可能有的时候就会烧开水就出门了,也很危险,所以我坚决反对她回去自己过,我是希望能和她磨合的两个人能好一点,至少就是说不管怎么样,我能照顾她,她能照顾我,但是我俩就很多就是拎不清。
小片3
楚清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从小就邋遢成性,而在她的记忆中,就为自己这个毛病,妈妈从小骂到大,她实在不想听妈妈再唠叨这个事情了,她觉得这已经成了自己心理上的一道伤疤。然而每次和妈妈吵完架后,楚清也会不由自主地想,为什么自己就改不了这个邋遢的习惯呢?自己也是40岁的人了,怎么就那么懒呢?于是专家用图画为她做了一个测试。
杨凤池:我们现在拿一张纸,让她画一画她的家,你自己的家是什么样的,画一下。你觉得你家是什么样你就画它。
楚 清:我首先想到的是一个床,画一张床吧,被子嘛,一定要有的,枕头也会有,而且枕头不只一个,两三个。
郝大妈:好多个枕头。
主持人:都用吗?
楚 清:不一定用。抱着,书有好多本,堆在床上啥都有。一定有很多本书,电话手机和那个什么,衣服,衣服也会有很多,有的时候还会有什么,反正是化妆品能拿到床上的,都可以。
主持人:你是不是常年就躺在床上,在家里?
楚 清:是。
杨凤池:那你就是说这个家里面主体的东西你应该画出来了。这就是你关于你的家的描述是吧。
楚 清:是
杨凤池:我们看着这个家里头不好住人。
主持人:没法住人。
楚 清:是的
杨凤池:这家就是凑合在那睡睡觉。要是睡不着的话,看看外部世界怎么着。
楚 清:是。
主持人:你说是一个临时居所吧,居所都不像,那么杂乱。
杨凤池:是,所以现在主要的问题就在这里。她对家的概念特别的差,不是没有家庭观念,是她的脑子里没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的蓝图。
楚 清:是。
杨凤池:她是有一个家,只不过这个家是她到那儿可以睡觉的地方。
主持人:睡觉的地方,其实确切说是这种。
杨凤池:但是她在精神世界里是没有家的,在精神世界里,是一种漂泊不定的一种概念。
楚 清:是啊,我始终有这个感觉。
小片4
楚清告诉我们,她从来就没有过家的感觉。她说,小时候爸爸游手好闲从不顾家,她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一家五口人的生活全靠妈妈一人维持。在她心中,那时候妈妈几乎每天的心情都不好,不仅和爸爸打架,更多的时候是拿她出气,一想起以前的往事,楚清就激动不已,但她并不想当着妈妈的面儿再提起那些事,于是,我们在征得了楚清妈妈的同意后,把她请下了场。
楚 清:就是我妈对我的伤害,她对我这个影响一直到现在也消除不了。我13、4岁的时候,就是那几年那一段时间,也是咱家老房子住的时候,住的时候,我每天都是哭着睡着,每天都是,你不知道。太多了。真是太多了,痛苦太多了。我可以说我小的时候,我不愿意回家,放学以后,一直是在学校里游荡,我从来不愿意回家。
主持人:怎么了,家里对你怎么了?
楚 清:就是,那个扫地的那个扫把都抽散了。
主持人:那时候就是很长一段时间是这样的吗?
楚 清:有的扫把,就是我挨打最大,反正很多基本上都后来又一次是逮着什么拿什么打。
主持人:往身上楞是吧?
楚 清:是,然后那个回家我最害怕,就是我妈只要一回来,我先看她脸,然后看她情绪好一点儿,我还敢活动,只要她情绪不好,我的什么动作,我一点儿一点儿不夸张,她在那个下夜班在那睡觉,我的脚不是踢着地面,一点儿一点儿移动,我喘气是一点儿一点儿调整,就不敢喘。就是这种程度,就怕的已经怕的不得了了。
主持人:所以说那时候晚上你天天晚上哭着睡觉,然后不愿意回家,就是因为这些事吗?
楚 清:不完全是这个。
主持人:还有什么?
楚 清:当时就是挺痛苦的,就是小时候我妈反正是,我妈也确实挺苦的,我爸爸什么也不管,然后她回来真的是很累,跟我爸一肚子意见,因为她跟爸闹,那会我就觉记得有一回和我爸打架了,白天打,他俩打怎么说打得头破血流,我就挺害怕,然后那天打完之后,我们本来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本来都睡下了,我说这下好了,睡觉了。我又刚迷迷噔噔睡着的时候,我又听突然哇的一声,就是声音很大,吓的一起来,我妈穿好衣服到我爸头上捶两下就跑了。
主持人:拿什么捶?
楚 清:拿拳头打。拿什么打的我看不见,然后下去了我们几个谁也不睡,非得去下楼去,到底去找她。
杨凤池:我可以给她讲出比她经历的事要严重和创伤性更强的事情,至少三到五件,发生我本人身上,比如说那时候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开门办学,我上工厂去,把工厂的机器,在好奇心的驱动之下给捅咕坏了,那个机器大概是3900块钱,吓得我一宿一宿睡不着觉,然后全校大会做检查,然后就真揪上去做检查。我妈回家说你净惹祸,你看工厂,咱家一共多少钱,这三千多,咱们家把人砸了卖了也不够吃,我也没恨我妈。
楚 清:其实我觉得我妈对我的干扰太大了,从小到大她一直就像一个阴影一样,在干扰我。
杨凤池:我们现在想拿一些颜色来,我想让您选择一下这些颜色,您觉得您的生活颜色是什么样的呢?
主持人:嗯,灰色。
杨凤池:就是在她眼镜的镜片是这色的,所以同样的生活事件发生了,她看上去,她的感受跟我们是不太一样的。
主持人:那有一种是不是就是这样,比如楚清在她经历当中,她看到的就是这种灰色的东西,没有说让她眼前一亮,或者让她很高兴,很快乐的事情,她经历的就是这些,所以她会有一种灰色的心情。
杨凤池:你看到了灰色的东西,但是你逢人便讲的是灰色吗?
主持人:那倒不是。
杨凤池:倒很少,
杨凤池:不是这个世界是灰色的,是她内心里是灰色的,她的眼睛戴的灰色的镜片,看到的世界全是灰的。
主持人:那为什么呢,她并不是说生下来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那为什么最后在她心里就是一种灰色。
杨凤池:那就跟她生活里头一些重要的创伤有关系。
主持人:你觉得会是什么?
楚 清:我两岁的时候吧,我妈妈生我妹妹嘛,差点死掉,她就来北京来看病,当时没办法把我放到奶奶家了。我爸爸是老大,我应该是长房长孙女应该是最亲的,那我爷爷脾气就很怪,他把我一个人关在家里,他出去也不带着我,半年左右,反正很长时间了。
主持人:一个人?
楚 清:嗯。锁到家里,我当时的行为就是因为一个人没意思,一个小孩,把所有的抽屉能打开的全打开,柜门打打开的也全打开,把所有东西全掏,全掏出来,全都放过来掏过来。因为当时我是在奶奶家嘛,我很盼望我妈妈去,她一去,我像过节那么开心,那么高兴。
杨凤池:到现在我们可以做点总结了,楚清能不能清楚,现在其实你这个问题有两个重要的原因,一个就是在两岁的时候,可以说幼儿时期,被关闭,被囚禁的状态,半年之久,在这个半年里头,这个孩子的内心世界要发生很多消极的变化,这会影响到她以后看生活,看人的那种眼光,第二一个就是她回到这个家庭以后,家庭的气氛里头的一些不和谐,使她对家没什么好感觉,
楚 清:对,我是没办法。
杨凤池:如果没有小时候那件事,如果的小时候她妈妈也不那么打她,我估计现在的楚清可能是很阳光的,会一脸的灿烂,她笑会很开心的,如果仅有妈妈小时候打她那事,她现在会跟我们俩说,我小时候我妈可厉害了,净打我,当时我恨她的,现在一想,我妈当时也不容易。
楚 清:是,现在我是最关心的是我怎么能改变这种状况。我现在我知道,其实以后跟我妈妈相处应该面对她,怎么对待他,因为她确实是在干扰我。
杨凤池:与其说是妈妈在干扰你,不如说你内心的那个瘤儿在干扰着你,干扰着你自己,也干扰着你跟你妈妈的关系。
楚 清:它埋的太深了。
杨凤池:这个瘤儿它跟肉体上的瘤儿不一样,肉体上的我们一切开口,把它跟周围组织剥离开,止止血,取出去就完了,您这是一个精神上的瘤儿,这个精神上的瘤儿跟您的成长紧密结合在一起,如果我们把这个瘤儿挖出来,可能您精神世界也出现一个空洞,所以不如把这瘤儿存在那儿,然后我们打一起凝固剂,让这瘤儿周围都凝固住,不再影响周围的人,然后留住这个瘤儿说,我楚清是特别有生命力的人,你看看很小的人,就有这么一个瘤儿在这儿,到现在我身体的力量能战胜它,我带着这个报复,我照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以后还能干很大的事情呢,其实好多成功人士都是精神世界里带着瘤子的人,就是那瘤子激发出来的能量,让这个人以坚强的意志去做一些一般人坚持不了的事情。
楚 清:其实我知道,我也说过,其实我有的时候也自己想,我挺幸运的,因为毕竟有过那么多痛苦经历的时候,它对我虽然是性格上,各方面有些影响,但它有的时候,它对我得好处,有的时候会让我变化坚强。
主持人:所以我们是不是也给她一些建议,比如她今后哪些事情要做,你可以怎么做,那些事,或者那性想法是不能有的,肯定有些硬性的一些要求。
杨凤池:我觉得从收拾屋子开始,楚清你自己的屋子要自己收拾,收拾屋子的过程,即便心烦意乱,你也想这是在收拾我自己精神世界的那些垃圾,我把家收拾好了,心里也清静一点,然后以后我保持它,只要家里乱了我就收拾,实际上就相当于只要你原来那个情结,那个心结一犯出来,你就收拾它。
楚 清:有的时候我回家,就我这个状态,我还觉得挺放松,挺舒服。
杨凤池:咱们一般人看起来的乱,正好冲淡了他个人内心的烦恼,他在那里自然是舒服,但是这是一种不简单的舒服,你比如说抽大烟,吸鸦片,扎海洛因,也让人有一阵舒服,那我不知道说我就接着扎,对吧。
楚 清:那我戒烟吧。
杨凤池:那你现在戒乱吧。
主持人:所以要从心理,把心理清理干净,让心里不乱,可能才能真正收拾家里也不乱。
楚 清:我一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就开始困,我就想睡觉,我觉得是逃避。
杨凤池:其实就是让你去面对,因为你不愿意面对收拾屋子,现在你要从能够面对收拾屋子开始,那你面对你母亲,就更不成问题了。
楚 清:如果收拾好了,心情也会好。
主持人:我们今天说的也不少了,我觉得首先为自己,其实当时也是为了你妈妈,也应该主动地做一些事好吗,我觉得应该会有一些变化。好吗?好,谢谢你,也谢谢杨老师。 (责任编辑:王玲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