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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艾滋病首席专家 邵一鸣
今年的12月1日是第19个世界艾滋病日，其主题是：遏制艾滋，履行承诺。在互联网上查询“艾滋病防治专家”的信息时，邵一鸣的履历吸引了我的视线：1957年生人，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艾滋病首席专家，曾任世界卫生组织全球艾滋病规划顾问；开创了我国艾滋病（也称“ＨＩＶ”）分子流行病学研究，查明了艾滋病传入国内的毒株种类及其传播路线；建立了全国艾滋病耐药监测网，开辟了以世界第一个成功慢病毒疫苗原理为指导研制新型艾滋病疫苗的路线……
11月29日，我聆听了这位科学家讲述的他潜心研究艾滋病疫苗的感人故事。
Ａ 年轻时崭露头角：成为最年轻的艾滋病研究顾问
敲开邵一鸣办公室的门，我有些惊讶：一位国内外知名的资深学者、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艾滋病首席专家的办公室，竟然是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屋，屋内除了他跟秘书的两张办公桌外，几乎被书柜占满了。坐在靠窗位置的邵一鸣被两边的柜子包围着，而他对这样的工作环境似乎并不在意，他笑着说：“我们都希望试验室的空间大些，就紧凑了一下。”
邵一鸣说，他从小就对探索生命奥秘有着浓厚的兴趣，1983年被中国医学科学院（后来的中国预防医学科学院和现在的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病毒学研究所录取，师从曾毅院士，开展肿瘤病毒课题研究。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国发现首例艾滋病感染者和艾滋病人，邵一鸣积极参与了这些首发病例的诊断工作。不寻常的经历，为他能够参与国际重大课题的研究夯实了根基。
1987年，年仅30岁的邵一鸣在亚太地区第一届艾滋病战略会议上一展才华，他的讨论发言赢得了国外专家的赞许。博士毕业不久，邵一鸣就被调往日内瓦ＷＨＯ（世界卫生组织）总部，成为ＷＨＯ第一个艾滋病研究机构中全球最年轻的顾问，负责艾滋病基础研究工作。
其间，他提出了一个宏大的计划——利用各国的实验室建立全球艾滋病分离与鉴定网，追踪世界各地ＨＩＶ－1的变异。这为掌控艾滋病在全球的流行趋势、诊断试剂的更新换代和疫苗研究提供了指导。该计划很快获得ＷＨＯ的批准，并由十个国际著名艾滋病实验室开始操作，现已发展到几十个国家参与的全球网络，成为国际艾滋病研究领域最重要的资源之一。
2005年，邵一鸣（右二）荣获防治艾滋病“爱心杰出科学贡献奖”。
Ｂ 临危受命：毅然决然，“祖国需要我，是我最大的荣幸”
20世纪80年代，邵一鸣的科研经历出现了转折。随着云南边境爆出“发现146例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消息，我国艾滋病流行也从传入期转入扩散期。1989年底，卫生部一位领导访问日内瓦时，给正在那里工作的邵一鸣讲了国内的艾滋病疫情，并表示国内非常需要他，希望他回国。邵一鸣闻听立即点头应允，并于1990年1月回到了祖国。
“做这样的选择肯定需要勇气，毕竟放弃的是诱人的高薪和外交官的待遇啊。”我被邵一鸣毅然决然的举动感染了。
邵一鸣风趣地说：“回国后工资减少了183倍，住的是单位宿舍，科研环境也很简陋。几乎所有人都说我选择错了。”
“现在后悔吗？”
“不后悔。”邵一鸣笑得很谦和，“对或错，关键看怎么定义，我始终觉得，祖国需要一个人，就是他的最大荣幸。毕竟国外的专家很多，不少我一个，但是国内当时从事艾滋病研究的人很少，并不多我一个。”
刚回国，邵一鸣就投身云南疫情地区，与当地各级防疫系统的同事开始了长达五年的ＨＩＶ生物学和分子生物学跟踪研究。其间，他查明了我国第一个艾滋病流行区的ＨＩＶ毒株来源、种类、基因型和生物学表型，并对其变异规律和流行趋势作出了预测。这一出色的工作获得卫生部和国家科技进步奖，也为后来的全国ＨＩＶ分子流调奠定了基础。
邵一鸣指着这三摞文件说，这些都是我国艾滋病疫苗申请临床试验的报批材料。
Ｃ 不懈建言：启动强行仿制抗艾滋病药物
距离艾滋病日还有两天，邵一鸣的西装上已经别上了“红丝带”。
“今年的艾滋病日有没有令人兴奋的研究成果向世人公布？”
“有，而且是两个喜讯。”邵一鸣笑着说：“一个是我们治疗的ＨＩＶ感染者宋鹏飞，经过8年多的治疗，身体状况很健康，已从一个少年长成英俊青年，而且马上要结婚了。还有一个，就是我们研制的艾滋病疫苗已经通过国家药监局的审批，明年上半年将进行临床试验。”
“到目前为止，我国救治了多少艾滋病人？”
“从2003年实行‘四免一关怀’政策以来，已救治了近3万多名艾滋病人。”邵一鸣估算着。
“治疗过程中，比较棘手的问题是什么？”
“艾滋病治疗是个长期工作，没有阶段性。所以如何保持其科学性和可持续性至关重要。目前最棘手的是艾滋病药物的可及性问题。”邵一鸣介绍说，我国用于治疗艾滋病的药物主要是5种国产仿制药。早期疗效比较明显，但是随着治疗时间的延长，病毒的耐药程度也在增强。
为调查耐药情况，邵一鸣带头组建了全国艾滋病耐药监测网，每年对全国20％接受治疗的艾滋病人进行耐药监测研究。他发现，我国患者服药半年到一年间，药物可抑制病毒的能力就会降至40％到60％。原因就是我国目前的仿制药都是不涉及知识产权的国际第一代抗艾滋病毒药物，其作用不很强，但是副作用却较大。这也是一些病人退出治疗的原因之一。
在把耐药分析报告提交卫生部后，卫生部根据报告提出的科学建议，购买了两个进口药与国产药组成更强的新配方，治疗效果明显提高，病毒抑制率提高到80％以上，耐药毒株降低到10％以下，大大提高了国家免疫治疗的效果。然而，我国抗病毒治疗仍面临巨大挑战，因为进口药价昂贵，只能覆盖20％的治疗病人。除此之外，还面临着二线药和三线药的缺乏，这必然会阻碍我国艾滋病防治工作的开展。
事关重大，怎样才能解决这些矛盾呢？经过两年的调研论证，邵一鸣认为，症结在于缺乏政府的政策扶持。在2006年召开的全国政协十届四次会议上，他提交了《关于在我国对抗艾滋病毒药物实施强制许可的提案》。他认为，政府部门能否利用ＷＴＯ赋予发展中国家的为公共健康目的可以冲破专利保护障碍的权利，扩充国产抗病毒药物库，已成为关系到我国艾滋病免费治疗计划成败和可持续性的关键。
“这是我最费心思的一份提案。”邵一鸣说，因为这项工作不仅事关我国艾滋病防治工作的步伐，而且承载着世界卫生组织和国际社会的厚望。
他在提案中用很长的篇幅阐述了强制许可的可行性。为了让提案更有说服力，邵一鸣还专门对国内抗病毒仿制药的定点生产厂家进行考察。他发现这些药厂具有强大的生产抗病毒药物原料的能力，总量占到全球1／3到1／2，完全能够为政府实施免费治疗计划提供用药。更重要的是，这些厂家具备生产几乎所有抗病毒药的能力。他们除了生产上述5种仿制药外，还研制了其他的十余种抗病毒药物，可以立即向国家药监部门提出申报，但是因为我国政府尚未启动强制许可政策，目前只好搁置。
虽然这份提案还没有发挥作用，但他表示将在明年全国“两会”上继续提交这份提案。
邵一鸣说，他坚信国家不会使艾滋病治疗工作半途而废，在为我国病人获得二线药、三线药方面，政府部门会有所作为，他更希望我国的制药厂能在政府政策的支持下为发展中国家生产更多的药物。
Ｄ 矢志不渝：“走自己的路，发展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疫苗！”
翻看邵一鸣几年来的提案目录不难发现，从2003年全国政协十届一次会议到2006年全国政协十届四次会议，邵一鸣年年都在提《关于加强我国自主创新组建中国艾滋病疫苗计划的提案》。
邵一鸣说，我国艾滋病疫苗研究在总体上仍落后于欧美国家的水平，其目前正在临床Ｉ、ＩＩ期试验的30个疫苗中，没有一个是我国研发的。形成这种失衡状况的主要原因是国家对艾滋病疫苗研究的投入严重不足。科技部在“九五”阶段只支持了一个艾滋病疫苗课题，发展了一支队伍。尽管“十五”阶段科技部将艾滋病疫苗课题增加到5个，但每个课题年经费只有二十几万元，与美国一个课题几百万美元、同时支持上百个课题形成巨大反差。
2003年全国政协十届一次会议期间，他就建议科技部加强对艾滋病疫苗的投入和支持。令人欣慰的是，这份提案被高度重视，当年就将用于艾滋病防治工作的经费投入，从过去每年一二百万元提高到每年5000万元，还增加了10个艾滋病疫苗研究课题。
“假如没有3年前的增加投入，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的研究队伍，也不会有第一个疫苗完成了Ｉ期临床试验、第二个疫苗被批准开始临床试验的大好局面。”邵一鸣笑着说，这些成果对国家制定的“2010年完成艾滋病疫苗ＩＩＩ期临床试验”规划目标的实现具有很大的推动作用。
对于我国艾滋病疫苗研究不具备国际竞争力、在全球艾滋病疫苗研究领域难有作为的问题，邵一鸣认为，症结在于现有的科研队伍各自为战，没有分工协作，形不成合力。而目前各主要国家和地区已经改变以往支持多支队伍的做法，转而采取大规模联合攻关。为此，他在2004年全国政协十届二次会议上建议组建中国艾滋病疫苗计划，呼吁整合现有疫苗研究队伍开展联合攻关，消除低水平重复，尽快推出中国自主知识产权的疫苗进入临床研究，实现国家规划任务。该建议同样得到了积极回应。
自主创新是一种对待科学的态度。邵一鸣始终认为，如果跟在别人后面，就很难参与进去。
回首十多年的疫苗研究，邵一鸣坦言，走自己的路走得很艰辛，时间上比选择国际上成熟载体和技术路线慢几倍，但他坚信创新是科学的生命。“科研是为了探索一条可行之路。”他说：“科研的真谛就是走前人未走之路，重复别人走过的老路没有意义。沿着认定的路往前走，哪怕最终证明这条路行不通，对后来人继续探索也是有益的。”
谈到亲自参与研究的艾滋病疫苗，邵一鸣有说不完的话。“全球已有100个艾滋病疫苗进行了临床试验，但最终都没有获得成功。您对您研究的这支疫苗有多大把握？”我问。
“我们的疫苗事先在猴子身上做了试验，得到可以预防病毒感染而不只是降低感染后病毒载量的效果，而国外许多疫苗尚不能做到这一点。所以我们很有信心在人体试验中，经过Ｉ到ＩＩＩ期试验检验其效果。”邵一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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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免一关怀”中的“四免”分别是：农村居民和城镇未参加基本医疗保险等医疗保障制度的经济困难人员中的艾滋病病人，可到当地卫生部门指定的传染病医院或设有传染病区（科）的综合医院服用免费的抗病毒药物，接受抗病毒治疗；所有自愿接受艾滋病咨询和病毒检测的人员，都可在各级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和各级卫生行政部门指定的医疗等机构，得到免费咨询和艾滋病病毒抗体初筛检测；对已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孕妇，由当地承担艾滋病抗病毒治疗任务的医院提供健康咨询、产前指导和分娩服务，及时免费提供母婴阻断药物和婴儿检测试剂；地方各级人民政府要通过多种途径筹集经费，开展艾滋病遗孤的心理康复，为其提供免费义务教育。
“一关怀”指的是国家对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提供救治关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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