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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走远了,高墙铁网、美军镇压、叛徒酷刑和不屈斗争。但又情思固结、无法忘怀,反右、挨批、申冤、维权……哪一段生活离开了战俘生活的影子?弹指半个世纪,当我们面对一张张带血含泪的照片,穿透历史的硝烟,发现一群有着独特斗争经历的志愿军老兵正逶迤走来。张泽石--这位战俘内幕披露的第一人,1988年,其作品在《北京晚报》首度连载,引发轰动。多年来,为了维护战俘的名誉与尊严,他进行了不懈努力。
跳伞瞬间手榴弹甩进机舱
为了纪念志愿军战俘归来55周年而编辑的大型画册《祖国我们归来》近期问世,该册以近千幅珍贵可信的照片,见证了归来志愿军战俘的赤胆与忠诚。翻开它,伴随着张泽石老人椎心泣血的追述,我们的心脏也在紧张地收缩起伏,仿佛置身在了高墙之内,看到了血淋淋的棒棍和刺刀、看到了志愿军战俘宁死不屈,看到了高墙内升起了五星红旗……一种缅怀、一种崇敬,更是一种悲壮越来越浓地弥漫开来。
张老指着一幅夫妻合影:这是吴成德夫妇,吴政委是我们180师的代政委,一个铮铮铁汉。在部队陷入重围后,他没有最先突围而去,而是主动留在数百名伤病员中间,并带领他们在深山里继续打游击,顽强坚持了一年多,最后被美军搜山队的狼狗发现,已经饿得皮包骨头、没有人样的吴成德被狼狗扑倒,他和身边仅有的两名战士被俘。在战俘营里,敌人认为抓到了一条大鱼,逼他发表反共言论及投奔台湾的声明,都遭到了严词拒绝。穷凶极恶的敌人把他打入水牢,施以酷刑,可始终也没有撬开他的铁嘴钢牙。酷刑给吴成德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几十年后,他在读了一篇生物学文章后才恍然大悟,自己发脱已尽,原来是敌人大功率微波刺痛脑神经所致。不过最令人痛心的还是,这位千辛万苦回国的勇士,仍然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背负冤屈几十年。
这位戴眼镜的是营教导员孙振冠,是战俘营中最早的红色政权掌门人。他是在拖着冻脚去前线视察时误入敌阵被俘的。1951年6月,孙振冠来到巨济岛第72战俘营后,发现大队长的位置被叛徒魏世喜占据。他知道日内瓦公约规定:战俘营应由军衔最高的军官负责管理。便与美军据理力争,迫使美军让步。孙振冠利用大队长的身份暗中建立红色政权,组建地下党,并展开绝食斗争支持朝鲜难友。但仅半个月,他就被美军以暴乱为名关进了监狱。
180师报务员张文荣也是好样的,这位昔日的黄埔军校起义士官生被俘后,被送到东京接受特工训练,张文荣抱定视死如归的念头,要死得其所,死有所值。1952年2月,机会来了。敌人打算空投他到朝鲜谷山去收集志愿军情报。张文荣佯装服从,在跳出美军C-46式运输机的一刹那,把藏匿的手榴弹甩进机舱。除了飞行员跳伞逃生外,一飞机的敌人都被天葬。我们的志愿军战士依靠机智与果敢无时无刻、无处不在地与敌人斗争。但这样一个壮士回到国内后被当做投案自首、有立功表现的敌伪人员给了800元炸机奖金遣返回乡,直到死也没等到恢复军籍的消息。2000年6月,他已去世3个月,女儿才拿着《关于恢复张文荣军籍决定》急匆匆跑到坟前哭祭父亲,告慰亡灵。
一位面带微笑的志愿军战士照片吸引了记者,他叫戴玉书,在86战俘营反变色、抵抗特务统制斗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张泽石娓娓而谈。戴玉书以兄弟会的形式团结了不少战友,明确喊出了患难与共、不忘祖宗口号。他们还建立了自己的警备大队与叛徒们相抗衡。由于同仇敌忾,团结一心,兄弟会的威严让特务们胆寒,忘图控制战俘营的大特务李大安曾被兄弟会打得屁滚尿流。而戴玉书的命运也很悲惨,回国后被开除军籍、遣返回四川德阳老家。几十年来他一直在街头以修鞋为生,1989年10月因肺癌去世,这位在战俘营令特务闻风丧胆的风云人物,临死前仍喃喃而语,惦记着自己残疾军人的身份何时能够落实……
在张泽石的记忆中,战俘营里夺取青天白日旗斗争,更是一场生死较量,志愿军以血肉之躯向子弹和刺刀挑战。1951年10月9日,闻讯特务要在86战俘营升青天白日,百余名战俘被激怒了,他们经过激烈斗争,从特务手中抢过旗子并放火焚烧。美军赶来镇压,多名战俘受伤,王绍其惨死,80多人被捕入狱。
越往后翻心情越沉重,内容也越震撼。70战俘营夺权斗争;勇敢突破控制争取回国的斗争;保护升旗斗争;活捉杜德、争取权利斗争等,无一例外不是志愿军战俘们用鲜血铸就,以生命相托。
画册最后部分是令人肃然起敬的爱国者群像。虽经过几年的艰苦挖掘,6000余名归国志愿军战俘中,只搜集到了534人的图像资料,身为主编之一的张泽石至今深感不安,那么多英勇无畏的战友至死连姓名也没有留下。
去了台湾的战俘也很悲惨
从被视为志愿军的另类到最终平反昭雪、恢复名誉,张泽石也是一生坎坷。1954年遭遇政审开始,一直到1981年恢复党籍、军籍,背运似乎就没有离开张泽石一步。反右、上访、申冤、挨批、被斗几乎贯串了他几十年生活的全部。作为清华大学物理系的高材生,他的才能没有得到更充分的发挥,在不断的命运捉弄中,不知不觉已进入了老年。有时儿子遗憾地对他说:爸爸如果要继续上学深造,没准也是两弹一星式的人物呢。历史没有假设,人生不能重走,每听到这种惋惜之声,张泽石只是哈哈一笑。
无论是反右,还是文革,张泽石并不在乎自己的得失。正如在《我的朝鲜战争》一书中谈到的:自己虽然受了很大委屈,但那种感觉就像母亲错怪了儿子一样,没有什么大不了。张泽石通过与其他战友的交往,自我感觉命运之神也还算开恩,生命之舟没有倾覆。大多数归来的战友生活境遇都要苦得多,戴玉书、张光荣不提,就是师政委吴成德也被开除了党籍、军籍。孙振冠很长时间还背负着一个国际间谍嫌疑罪名。即使是老红军出身的赵佐瑞和郭兆林也成为被控制使用对象。一次朱总司令去本溪视察,他们被故意支开。当年在敌人水牢中英勇不屈的韦光明,文革中竟被乱棒打死!可贵的是,这些战俘们并没有自暴自弃,放弃手中维护名誉和尊严的权利。
即使是战俘,申冤上访也要理直气壮。1979年那封改变了他们命运、并在五届二次全国人大提案委会引起极大轰动的申诉信就是一个例证。忘死归国的战俘命运多舛,那些一万多名被裹挟到台湾的战俘命运又是如何呢?这个问题一直让张泽石充满好奇,直到1994年,张泽石利用赴台探亲的机会才揭其冰山一角。原来这些被强行戴上起义帽子的战俘,境况也很悲惨。他们在国民党军队里受尽歧视,台湾男多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退役后没能成家,打了一辈子光棍。不少人现在只能寄生在养老院中,凄凉而孤独,最难忍受的是,无法排解时时袭来的思乡之情。一位与张泽石关系很要好的战俘靠自己的打拼,在台湾挣下了一份产业,有楼有车,物质享受没有问题,可内心的苦楚也无法解消,几乎每天晚上都抹着眼泪想家。
哈金不认错维权难上难
1981年,恢复了党籍、军籍的张泽石似乎该与世无争,安享晚年了,可斗争远没有结束。晚年的他又踏上了维权之路。张泽石是志愿军战俘中的秀才,当初,很多申诉材料都出自他的手笔。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张泽石怀着神圣使命感,笔耕不辍,开始追忆一幕幕集中营中的真实经历。1988年起至2000年,他先后出版了《我从美军集中营归来》《战俘手记》《我的朝鲜战争--一个志愿军战俘的口述》,三部自传体回忆录,披露了大量第一手鲜为人知的资料。随着作品越来越受到各方关注。盗版、转载、抄袭现象也屡见不鲜,但最让张泽石不能容忍的是美国华裔作家哈金在《战争垃圾》一书中,涉嫌抄袭了他的万余字回忆录内容,主要涉及杜德事件章节。
张泽石告诉记者,其实他早在《我从美军集中营归来》中已经对杜德事件进行了全面描述,这个章节分别出现在他后来出版的《战俘手记》、《我的朝鲜战争--一个志愿军战俘的自述》中。其他史书上对该事件只是简单寥寥几笔,所有对历史细节的记载都是个人的原创。哈金只是在翻译成英文后改了几个字,且对回忆录中描写的人物进行丑化。去年,忍无可忍的张泽石开始搜集证据准备打官司维权。这期间,《战争垃圾》一书的出版社表示了歉意,并愿意赔偿一万美元,而哈金本人拒不认错。随着时间的推移,精力和财力的耗费,张泽石也不得不计算这场官司的成本。有人算过,这场官司打下来可能要花费50万美元,《战争垃圾》虽赢得了第25届国际笔会福克纳奖,但销路并不很好,最多也就赚七万美元。这样的话,即使哈金败诉,也于事无补。维权难让78岁高龄的张泽石深感力不从心。目前,他正在撰写文章,准备详细介绍这场风波的来龙去脉。
战俘营的经历虽短,但强大的余波影响了战俘们的一生。有人问张泽石,你只在集中营呆了两年,你怎么敢用一辈子去问责、去诠释、去思考,归国战俘的经历是耻辱还是光荣?他们算不算胜利者?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对战俘的认识其实也正在发生着深刻变化。战俘的产生不可避免、他们同样受到国际公约的保护。舍死忘生固然应该讴歌,而身处逆境,却敢于申明理想、冒死回国不更值得可敬吗?这何尝不是一场斗争,一次忠诚的激荡。
本报记者傅力J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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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巨济岛战俘营笼罩在恐怖气氛中。J086
图二:50年后,张泽石(中)重访旧地祭奠战友。
图三:1952年5月,杜德被活捉,美军乱成一团。J086
图四:1953年5月,瘦骨嶙峋的志愿军战俘回到祖国。字体显示:大 中 小 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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