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母亲说，我离她很远，因为她听不到我的声音，更牵不到我的手。这是多年来母亲常对我说的一句话。

　　母亲的世界里没有颜色，站在她的面前，听到我的声音，或是能拉到我的手，母亲才能感觉到我的存在。

　　我家乡所在的小山村，四面都是山，连绵起伏的群山我不知道山的外面是怎样的情景，那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走出那个大山，看一看山外的景色。虽然我的父亲一直反对我读书，但是我一直不肯放弃。初中时，我去了离家六十多里路的外乡读书，出门的唯一交通工具是火车，那条皖赣线上，我们坐的是只有几节车厢，跑得比蜗牛还慢的从起点到终点没有几站路的火车，因为山区开路的成本太高，这条路就成了我们出行的唯一通道。正因为这样，这班车从一定意义上说相当于汽车，又因为这份特殊，这车的行车时间就特别的不稳定。晚点几个小时那是经常的事。

　　我在周末时很早就去车站等车，有时要等好久好久才能到家，那时村里一片漆黑，我高一脚低一脚地向家赶去。我知道母亲一定没睡。她会在深夜为我打开大门。那时我不过十二三岁，总是不能理解些什么，嘴里总是说下星期不在回家的话。我会在第一时间吃上热的米饭，每次都是。待我返校时，母亲总是会说叫我下星期一定回家之类的话。总是会拉着我的手问些我认为回答过无数次的话。开始我还经常回家，等我习惯了住校的生活后，我会在周末的时候去同学家而很少回家。只因那份长时间的不确定的等待让我失去了耐心。

　　读完了初中，我去了县城读高中，那时离家有一百多里的路。然后是去了离家几百里路的另一个城市读大学。随着我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远，我回家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初中是几个星期回家一次，高中是几个月，而大学就是一个学期回家一次了。然后因为很多的原因，我来到了这个城市，虽说是临省，从距离上来说出不是很远，现在却是一年回家一次。

　　时间的消逝总是让人生出许多的感慨，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东西终会明白。我不知道我是在哪个时刻真正明白母亲的，但是我相信我理解了母亲多年来说的那些话的含义。初中时我虽然离家只有几十里路，但那时没有电话，写信吧说不定等我一个星期到家了信还没有到。每个周末时母亲不知道我是不是会回来，要等到那班火车来了之后才能确定，其实从我离开家的那一刻起一直到我在次回家的这段时间里，母亲都没有我的任何消息。没有消息那该是多漫长的一段距离。后来虽然有了电话，可以和外面有所沟通，但只是小店里的电话，要等好久才能打进去，而母亲却不方便直接和我说话，总是在别人转来转去中得到几句我在外的消息，有时感觉这种方法总是让人难受后而弃之不用。偶尔的一次家里的给我电话，也总是会让我吓得半死。因为在我们家如果没有什么大事，是从不会给外面的亲人打电话的。于是感觉我与母亲离得仍是很远，她仍听不到我的声音，也拉不到我的手。

　　从最初的离家开始，已将有二十年的时间了，二十年来一直以一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为了一个梦想，东奔西跑地一直离母亲很远，有时我想如果可以让我的母亲能重新看到世界，看一眼她的小女儿那将是我最大的梦想。然后只是深深地叹息，退而求其次认为，那就让母亲能拉住我的手吧。可我现在仍无法满足母亲这个愿望，多年来，我仍是无法让自己安定下来。于是有一些自责。然后我又有了另一种解释。

　　近几年来，虽然家乡的那条路还是依旧，但是几乎家家都有了电话，我的母亲是在我游说了好久后安了电话。母亲第一次和我通话时，对着话筒大声问我能否听见，我说你这么大声把我的耳朵震聋了。母亲说那么远的路不说大声，你能听得到吗？我在电话这头大笑，却忍不住想流泪。

　　如果我立在母亲面前，不说话，母亲听不到我的声音没有拉住我的手，和我离在千里之外，母亲仍是听不到我的声音更拉不到我的手是一样的，我离母亲都是一样的距离。看不见摸不着。是一里也是千里的距离。

　　这两年来母亲不再说我离她有多远了，只是在我回到家的那一刻埋怨我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她准确回来的时间，走时仍会拉着我的手，说让我别担心她。我立在海边，我让母亲听海浪的声音，我站在黄山的顶上我会第一时间告诉母亲，每一次我都会告诉母亲我在何方。无论我在另一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

　　母亲现在的心情越来越开朗，我从母亲接电话的笑声中可以感觉到，于是在任何的时刻，我都执拗地认为我离母亲并不远，虽然我无法让她拉住我的手，但我可以让她听到我的声音。无论我在哪一个城市，在母亲可以听到我的声音时，其实我与母亲都只是一线之隔的距离。在这样的时节我仍是想无论隔着天涯还是海角,只要能让彼此最快知道对方的消息，我与她之间应该就没有距离。

　　作者：李金兰

(责任编辑：曾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