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嬗变 中国梦圆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当改革开放山雨欲来的时候,我和妹妹相继出生了,在我的家乡——中国大西南的一个偏远山村。记得小时候,父亲教我们唱“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么小山村”时,我们并不知道,那山乡的外面,是怎样一个精彩的世界。 那时,农村的日子是很清苦的,清苦的日子加上父亲的有意教育,使我与妹妹都吃了很多与年龄并不相称的“苦”,所以儿时的记忆里便多了许多酸涩:吃猪肉、穿新鞋、“点”电灯、坐汽车……在那时,这些现在已普通到极至的生活,每一项都能令我们日思夜盼、心驰神往。
渐渐的,长大了,才知道这些又何尝只是我们几个小孩子的梦想?这样的生活,可都曾经寄托了中国千千万万老百姓的梦呵。中国梦,富强梦,在神州大地上,有多少代人,多少双手,在为其实现而奋斗、拼搏?
如今,当我足迹已踏遍祖国半壁山河,感受到神州处处沧海桑田的巨变,并作为一名大学教师“为先圣继绝学”之时,不禁感叹:繁荣富强,这个令万千颗心向往的梦想,终于实现了。而酸涩记忆中的点点滴滴,也变成了一颗颗珍珠,剔透晶莹,见证着辉煌中国梦实现进程中的每一丝光华,隽永、悠长……
(一)免缴的皇粮
四川是个盆地,盆底很平坦,于是就有了美丽而富饶的成都平原。但盆地周边的丘陵地带,就苦了种田种地的老百姓。我的家乡在川南泸州,起伏不平的地势使老百姓的水田都是一小块一小块分布在山丘上的,犁田、插秧、收割、晒场、缴粮的一系列农活都只有人力完成,因此种田就成了家乡农村最苦的差事之一,而强身壮体就成了农村最好的资源。
然而,我的体质天生不行。因此,我小时最怕的,就是下体力的农活,尤其是收割稻谷。收割稻谷之所以令人恐惧,在于在炎热的夏末要穿着长裤踩在泥泞里才能防止蚂蝗的攻击和稻茬割伤皮肤,于是特别的难受;在于双手要不断用力高举起成把的稻穗砸到方形的大木桶(家乡俗称拌桶)上才能脱粒,于是双手很快就会磨破;在于刚脱粒的谷子一挑重达七八十公斤我根本担不动,于是挑一半的担子肩膀也会很快红肿……但在农村,尤其在父亲“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教育下,在课余做点基本的农活却是义不容辞的。我刻骨铭心地记得,十二岁那年,小学五年级,我一个人开始挥着耙子学整田;十三岁那年,小学毕业,我和父亲在母亲的协助下完成了一季稻谷的收割。从此,每年暑假都充满对收割稻谷的恐惧,直到离开家乡到哈尔滨上大学。
其实,与家乡的其他成熟农民相比,我这个曾经的“小农民”学着做的这些农活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农民真苦”这四个字,只有农村出来的人才能深刻体会。所以,每年夏天,我都会特别关心家里稻谷的收割情况。在改革开放风雨的浸润下,先是不用再缴粮谷,可以以交钱抵交粮谷;接着是千百年来老百姓“天经地义”要上交的“皇粮”取消了;而现在,农民非但不用上缴粮食,种田还能享受到一定的补贴……
也许,横向与城市里翻天覆地的变化相比,农村的变化还不够大;但是,皇粮缴纳的变迁,从征收到免缴再到倒补贴,这个变化不也是地覆天翻的吗?凝聚呼唤、传承千年,中国梦中最为老百姓渴望的一幕,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实现了。
(二)时尚的穿着
自从亚当与夏娃二人被蛇诱惑,偷吃了禁果之后,羞耻感使二人想到了以树叶“遮羞”,于是,渴望遮羞的面子思想与抵御风寒的实际需要在穿衣这一基本的需求上实现了完美的结合。虽然,后来的衣服更增添了区分等级、展示高雅、装点漂亮等形形色色的功用,但对于贫穷而无奈的穷苦老百姓而言,穿新衣服却俨然成了一个延续千年、沉重而悠长的梦。
是的,对于穷苦老百姓而言,美丽而厚实的新衣服,那是多么美丽的梦呵:卖碳老翁“可怜身上衣正单”,却“心忧碳贱愿天寒”,最后,满满一车碳仅换来“半匹红绡一丈绫”,那是多么的无奈?当“白风吹,雪花飘”的时候,年来到了,但处于如花年龄的喜儿却只有“三尺红头绳”,那是多么的辛酸?
这种辛酸,同样也延续进了我的生活,只是程度浅了许多。川南的冬天湿冷湿冷的,但那时穿不起棉裤、毛裤,就只有穿秋裤,外面套上一条又一条的单裤,厚而臃肿,却不御寒,所以儿时虽然怕夏天的农活,也很害怕冬天的寒冷。而因为寒冷,也“成就”了我今生的另一个刻骨记忆:鞋。那时,新鞋是很奢侈的。夏天没有鞋,总赤脚。但冬天没有棉鞋,又要防水,就穿长筒胶鞋(家乡俗称筒筒鞋),里面垫上稻草御寒,没有袜子,一到冬天,脚上就长冻疮,且年年复发,痒起来的时候,死命地抓,把那些痒肉剁去的念头都有。晚上睡不着,父亲就把脚抓在手里挠,减轻痒的感觉,直到我睡着。
渐渐地,生活好转,父母亲手里的余钱多了起来,于是,我也能够在冬天穿上棉裤了;脚上也穿上了可以刷白粉的白胶鞋,然后是解放鞋,然后是回力鞋……
时过境迁,如今,家乡的集镇上,各种以前“城里”才能买到的保暖内衣、高档皮鞋等商品琳琅满目。穿梭其间的小孩子们,还有多少知道冻疮为何病?熙来攘往的集市上,不时有穿着时尚的男女招摇过市,已然分不清是家乡已经富裕的农民,还是像我这样“跳出了农门”的农民儿女?
那曾经绵延千年的梦想,就这样,照进了山乡百姓的生活。
(三)遗弃的手机
古时候,是没有电话,没有Call机,没有大哥大的,而传递信息的方式也千奇百怪:为了防御敌人,就用点燃狼粪升腾起的烟雾来传递敌人的信号,所以叫做“狼烟”;驻守长城的边防军队,则用点燃柴薪的烟火来示意军情,所以叫“烽火”;有用信鸽传递信息的,所以称作“飞鸽传书”;有用鸡毛来表示信件紧急的,所以称作“鸡毛信”,不一而足。落后的信息传递方式,曾经演绎了诸如“烽火戏诸侯”一类的荒唐;如何用更快捷的信息传递方式,则倾注了人类一代又一代的梦想。
在高中三年级以前,我没见过什么是电话。高三时,在一个同学的姐姐家里,我第一次用上了电话:询问班主任我们高考的成绩。而那时,我们那个村,不,我们那个乡(现在改镇了),除了政府,也就乡邮政所有一部对老百姓公开的电话。那时,装一部电话的钱,够老百姓在乡下修一幢砖房了!
后来,经济发展的速度越来越快。城里开始流行传呼机时,我正在上大学,那从别人腰间时不时传来的“吡、吡”声,一度成为室友卧谈中的焦点,而那时,远在几千里外的家乡,村上终于安装了电话,可以通过村长向父母亲传信了;曾想象着毕业后攒了钱为家里的父母买个传呼机,却不料工作不久,传呼机在城里就不再流行,开始时兴手机了,而那时,家里开始装座机了;不知不觉间,淘汰了两个“过时”的手机,想着给父母用时,却不料妹妹也是类似的想法,于是,乡下的父母亲一下拥有了好几个曾经是“成功人士的标志”的“大哥大”……原以为父母会开心地接受这现代化的通讯工具,却不料老爸老妈一致决定,不用手机,因为他们了解到“这东西有辐射,对身体不好”,还时不时打个电话提醒:别把手机放到胸口袋里,影响心脏;别把手机放在裤袋里,影响后代质量。
就这样,几个手机被遗弃了,默默地躺在乡下抽屉里。它们或许怎么也没有想到,见证了梦想的实现,却那么快就被迫退出生活的舞台,被前进的岁月遗忘——不是因为贫困,而是因为富强。
(四)通畅的路网
历史上,文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总离不开快捷的运力。在国外,咆哮的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孕育了灿烂的两河文明;在国内,奔腾不息的黄河和万里长江哺育了五千年龙的子孙;因为运力缺乏,才有了“一骑红尘妃子笑” 的尊宠;因为京杭大运河的支撑,才有了“西湖歌舞几时休”的虚荣……从古而今,“要想富,先修路”的谚语,多么简明而深刻地点明了通畅的道路对于贫穷山乡经济发展的重要意义?寄托了多少乡下尤其是偏远农村老百姓通向山外发财致富的希望和梦想?
在我的记忆中,乡下的道路除了泥泞,还是泥泞。于是同学间流传着关于摔跤的经典代称,比如,如果摔跤时一屁股坐在泥泞上,叫做“割了猪屁股”;如果摔跤时摔了个仰面朝天躺在泥泞上,叫做“猴子掰包谷”;如果摔跤时人向前冲整个儿扑在泥泞上,叫做“狗吃屎”;而如果摔在水田里,全身上下自然透湿,则叫做“吃了滚田酒”。比乡下小路好的,自然要数从县上通往乡上的“马路”了。但那路也不过是泥土和着石子修成的,几趟车就被压得坑坑洼洼。遇上雨天,路上到处是“水凼凼”——水坑,车轮到处,泥浆溅出好几丈远,如果躲闪不及,溅得满身的泥浆只有自认倒霉;还有更倒霉的,泥浆深的地方,轻松地淹过长筒胶鞋的深度,如果看不仔细,误将泥浆顶上的干泥块当成石头踩下去的话,只“哧”的一声,那只脚就“吃饱”泥浆了;最倒霉的,则是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则上上下下,一身的泥,就比“吃了滚田酒”还“背时”了。
后来,乡下的泥泞路开始被石板路代替,而马路也开始被修成水泥路了;再后来,县上搞起了三级路网建设,通往乡上的大路也被截弯取直,修成了二级公路,从乡上到村上,也通了水泥路了;而现在,有一条宽敞的可通摩托车的两米宽石板路,已经从家门前经过,伸进山里去了!
于是,路的一头,连着老百姓,连着山民,路的另一头,连向省城,连向北京,神州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空前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连成了百姓衣、食、用、行的富足,连向了康庄、美满、和谐,连向了人民的幸福,民族的繁荣,祖国的富强……
作者:于进川 (责任编辑:曾玉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