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本质上是在致力于实践创新。在这种创新过程中，我们的社会正在由权力社会走向能力社会，由人治社会走向法治社会，由一元主导社会走向多样并存的社会，由人情关系社会走向理性契约社会，由依附社会走向自立社会，由控制人走向解放人，由以物为本走向以人为本。这些实践层面上不断推进的创新，要求我们必须进行理论创新。

　　然而，当代中国的理论创新达不到时代与当代中国现代化实践所要求的历史水平。影响理论创新的因素是多方面的，但根本的，我认为是传统社会形成的、以至对当今中国具有不同程度影响的权力至上的、自上而下的、“金字塔”式的社会层级结构。

　　这里的社会是广义的，包括经济、政治和文化，类似于“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社会有机体”中的“社会”。这里的层级，本意是指在政治领域中依权力大小而形成的权力级别阶梯和权力层级结构及其对经济、社会和文化领域的不同程度的辐射。

　　这种社会层级结构在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具有四大特征：一是身份、关系挤压能力；二是权力高于规则；三是重服从轻自立、重管制轻开发；四是一元主导排斥多样性。

　　在传统社会，这种社会层级结构对稳定社会秩序具有一定积极作用，对今天社会的正常运转也是必要的。但是我们也必须看到，“金字塔”式社会层级结构对理论创新也形成一种阻力。

　　对人的管制：缺乏理论创新的人格前提。理论创新的主体是人，人是否具有相对独立的人格，直接影响着理论创新的程度。人格独立及思想解放使人能独立自主地思考，进而有利于理论创新。因而理论创新的一个人格前提，就是解放思想，使人具有相对独立的人格，包括使人的思想具有相对独立性。历史上、包括我国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中的每一次理论创新都是以解放思想为前提的。然而，传统自上而下的“金字塔”式的社会层级结构过于注重对人及其人的思想的管制，不够注重对人的解放。对人进行合理管制是必要的，但对人过于注重管制而不注重解放，就会使“自我”不能进行独立自主的思考，这就容易使人形成依附性人格，其主体性人格难以真正确立起来。

　　在这种社会层级结构中，往往是重依附轻独立。“权力至上”的观念不仅使人热衷于权位而不去致力于认识客观事物；自上而下的权力运作体制与路线容易使权力压制民众权利；“金字塔”式的社会结构意味着等级，这种等级强化了社会中的等级思维且容易泯灭人的独立性和独创个性。当人们的思想被根本管制而不能真正进行独立自主思考的时候，也就失去了理论创新的人格前提。

　　遗弃个性 阻碍创新

　　对个性差异的遗弃：违背理论创新规律。理论创新的一个规律，就是内在要求通过讨论、对话和争鸣等方式推进理论发展，只有这样，才能把一个人的思想资源变成众人的思想资源，使众人共享思想资源，才能使人们互相启发、互相补充、互相完善和互相提高，进而使思想火花变成思想火流。这是有利于理论创新的。

　　自上而下的“金字塔”式的社会层级结构突出“大一统”，排斥个性差异。这种“大一统”对中国社会的发展曾做出过某种历史性贡献。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社会实践的进步，这种“统一”应与尊重个性差异和多样性相结合。思想碰撞、思想互补、互相启发、和而不同是有利于理论创新的，因而尊重个性差异和不同思想的交流是社会进步的一个主要表现，也是推进理论创新的一条规律。然而，存在于传统社会深层的“一元”的价值评判尺度制约了多样个性的张扬，也阻碍创新。

　　不宽容失败：缺乏理论创新的环境。理论创新需要营造一个鼓励人先、宽容失败的宽松环境，因为创新是从事一种前所未有的事业，存在一定风险，也可能失败并付出代价；创新思想产生之初并不十分完善，往往只被少数人理解。因此，营造一个良好、宽松的创新文化氛围与社会环境，并鼓励创新，包容失败，至关重要。如果不宽容失败甚至指责失败，人们就不会积极去创新。实际上，历史上的许多创新都是由无数次失败换来的。自上而下的“金字塔”式的社会层级结构容易形成一种枪打出头鸟、不为人先、不鼓励冒险的环境。这种环境不利于强者，而且对创业者与创新者在进行创新过程中出现的失败也缺乏宽容。这从一个方面阻滞了创新风气的形成。

　　其实，“宽容失败”本身也是一种观念创新。美国硅谷的企业普遍推崇的价值观就是“允许失败，但不允许不创新”、“不要惩罚那些因冒风险而失败的人”，以致有人认为，“失败是硅谷的第一优势”。微软公司的哲学理念是“最大限度地允许失败”。微软公司现在的财富是由少数成功的项目带来的，但其中失败的尝试不计其数。由此，一种适宜创新的文化观念不仅要鼓励创新，而且要宽容失败。只有这样，才能为创新之树的成长提供肥沃的土壤。由此我们既要确立创新成功的奖励机制，更要确立创新失败的宽容机制，使成功者舒心，失败者安心。

　　权力本位 不利创新

　　身份崇拜对能力的挤压：缺乏理论创新能力。理论创新的根本条件就是具有创新能力。然而，自上而下的“金字塔”式的社会层级结构的一个特征，就是身份崇拜对能力价值的某种挤压。在这种社会层级结构中，看重的主要是权位而不是本领，注重的主要是等级而不是业绩。这必然造成民众对权力价值的崇拜，而不是对能力价值的追求，更谈不上对创新能力的倡导与培育。这使得一些人为了攀居权位，就把精力主要用在捉摸关系上，而不是用在琢磨事上，用在一心一意做官上，而不是用在专心致志做事上，用在追逐权力上，而不是用在提高能力上。久而久之，必然影响能力尤其是创新能力的提高。

　　因此，要形成鼓励创新的环境与氛围，就必须确立能力本位的理念，不断消除“权力本位”的观念。当今中国共产党人强调的加强人力资源能力建设、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提高自主创新能力和建立创新型国家等思想，正在为我们提高创新能力营造着一个良好的政治环境。

　　遗忘时代与实践：缺乏理论创新的源泉。理论创新的活的源泉是时代、实践和现实生活。从中西社会思想历史发展的进程看，大多的理论创新都植根于时代、实践和现实生活之中。就西方来看，从文艺复兴以后认识论哲学到黑格尔的辩证法哲学的发展，从马克思的实践哲学到当代西方人的哲学的跃迁，从近代理性主义到当代西方非理性主义的演进，都与时代变化、实践发展息息相关。就中国来讲，从邓小平理论到“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再到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这种理论创新都是与时俱进的结果。并且学术界取得的一些创新成果，也大都与学者对时代、实践和现实的关注直接相关。

　　唯上唯书 难以创新

　　“金字塔”式的社会层级结构的一个特征，就是权力至上、自上而下。这容易使人们“唯上唯书”，即对上负责而对下不够负责，较为注重书本公式而不大注重生活公式，注重从书本中寻求得以立论的根据，而不是从时代精神、实践要求、活生生的现实生活中寻求创新的源泉。实际上，离开我们的时代、实践和生活的所谓的理论创新活动本质上不是创新。因此，要进行理论创新，就应如陈云所说的：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当然，这里不应轻视“书本”与“上级权威”对理论创新的意义，但更应诉诸于对时代精神与实践发展要求的关注。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人努力从政府职能转变、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社会建设等方面入手逐步改造这种社会层级结构，取得了可喜成绩。邓小平明确讲要反对权力过于集中和家长制作风。江泽民同志多次强调要克服官本位。胡锦涛同志强调以人为本、公平正义和民主法制，强调要建设公共服务型政府，进一步深化行政管理体制改革和社会管理体制改革，加强社会建设。这些思想在实质上都涉及到对传统社会层级结构的改造。在这里，我们既看到了当今中国问题存在的世俗基础，更看到了中国共产党人改造这种社会层级结构的勇气、能力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