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嫌犯到底该不该救？

　　记者捐款救人引发大探讨

　　商报记者 王红伟 实习生 张 静

　　2006年7月25日，一名叫郭保尚的男子在郑州市新华一厂家属院内持刀行凶，造成一死一伤。随后郭保尚挥刀自残，后被警方送进医院。但是公安部门、郭保尚亲属、医院、民政部门均不愿意出医疗费。

　　郭保尚随时有生命危险，危急时刻，组织采访这起案件的《河南商报》热线部主任白润岱，拿出2000元救了杀人嫌犯一命。

　　[现状] 等待审判

　　“郭保尚的伤病恢复后，我们就按照正常司法程序将案件进行了移交。”金水公安分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办案民警说。

　　“我感到很心寒，昏迷的前两天我不知道情况，现在醒过来了才知道没人给我出医药费。”关押在郑州市看守所的郭保尚说，“我家里没有钱，要不是记者帮我出钱，我可能等不到判决那一天。”

　　“无论审判结果如何，郭保尚都有活下来的权利。”昨日下午，谈起郭保尚的案件，河南天翔律师事务所的李华阳律师分析说，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的规定，郭保尚涉嫌故意杀人或者故意伤害罪，此二罪的最高刑罚是死刑，最低刑罚则是10年有期徒刑，郭保尚仍有活下来的可能。如果属于正当防卫的话，郭保尚判死刑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回顾] 血案突发 嫌犯濒危

　　2006年7月26日上午，商报热线值班记者刘高桥接到线索：7月25日深夜，一名叫郭保尚的男子在郑州市新华一厂家属院内持刀行凶，造成一死一伤。之后，郭保尚朝自己的胸部和腹部连捅两刀。

　　“起初，我们是要当做一个普通社会新闻稿件来做的。”刘高桥说，“向主任汇报后，我就赶到事发现场采访了目击者和办案民警。”

　　“7月27日，这则消息在商报A12版上刊发。第二天，我们在对案件的正常追踪采访中，案情发生了新变化。”

　　7月28日，接受采访的金水区人民医院院长周国平说，事发当晚，面临第一个棘手的问题就是，伤者在场的唯一一个家属怕承担责任，手术前不予签字。

　　“虽然他是个犯罪嫌疑人，但他首先是个病人。”出于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院长周国平随即在手术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为郭保尚做了手术。

　　然而，在医院耗去1万多元医疗费后，郭保尚的家人以没钱为由不交医疗费。

　　在抢救之前，郭保尚家人也没向医院交医疗费。

　　[尴尬] 无人交费 医院停药

　　周国平说，截至26日晚7时，经过多次催促后，郭保尚家人才交纳1000元现金，这些钱连输血的费用都不够。

　　脱离危险期后，医院对郭保尚停了药。

　　“医院已经做到仁至义尽。病人家属不交费的做法是对医院劳动的不尊重。”周院长认为，“一个杀人嫌犯，在生命垂危时，病人家属却以家庭困难为由拒付医疗费，这让人不能理解。”周国平同时表示，只要有人再交2000元，医院就会将病人治疗到底。

　　医疗费该由谁出？记者刘高桥逐个采访了各相关单位。

　　河南省民政厅低保处一石姓工作人员称，政府的医疗救助对象只是针对特困户、五保户和城市的低保户。而救助犯罪嫌疑人的资金，上面没有这方面的政策。

　　河南省公安厅刑侦处一张姓工作人员也表示，公安部门没有这方面的经费，以前在遇到这类情况时，仅有个别公安机关会先行垫付医疗费，然后再向家属索回。

　　[转折] 商报记者 捐资救人

　　截至28日晚8时，郭保尚已被停药34个小时，情况越来越紧急。“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案件了。”此时，刘高桥意识到该案背后蕴藏着更大的新闻价值，他迅速将采访情况向报社领导汇报。

　　7月28日、7月30日，商报以《垂危嫌犯救治无人埋单》、 《遇法律空白法学家热议嫌犯救治谁埋单说法不一》为题，连续报道了此事，寻求突破。

　　“这笔钱肯定得有人出！”当刘高桥正费力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被告知，郭保尚的2000元救命钱有人出了。

　　更令刘高桥感到意外的是，出这笔钱的竟然是自己的直接“上司”——商报热线部主任白润岱。此举一出，立即引发了争论。

　　“生命高于一切，救命应是超越所有规则的第一要务。2000元就能从死亡线上拉回一条鲜活的生命，谁说不值？今后如果还能碰上这种事，我还会继续这样义无反顾。总之，无论是做人还是做记者，只要做得问心无愧，大可任人评说。　”对此，白润岱接受搜狐网、《中国青年报》采访时表现坦然。

　　[争论] 记者“越位”了吗？

　　白润岱为嫌犯捐助2000元医疗费的行为见报后，引发了各方争议，褒贬不一。

　　河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院长李建伟称，在家属无力负担费用的情况下，救助重伤嫌犯应该是政府出面，不是记者的事，记者只是事件的记录者，这样做是越位。

　　一些同行也对白润岱的行为提出质疑。河南电视台记者卢斌说：“记者只要把报道做好就行了，这样做有作秀嫌疑。”

　　除了质疑，更多的声音是褒扬和赞同。

　　郑州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杨朝聚评价：“由记者埋单，这是一个体面的收场，《河南商报》记者个人的义举，解了医院、家属、政府三方之难。家属，没钱给亲人看病；医院如果眼看着犯罪嫌疑人死在病床上，公安机关、家属也不会答应；有人出钱给郭保尚治病，公安机关得以顺利完成侦查，他们三方都应该感谢记者。”

　　面对外界的议论，白润岱显得心平气和。

　　“我是为杀人嫌犯交了医疗费，可我是诚心诚意的。我的工资并不高，不想拿钱去作秀。”白润岱说，“非要说我作秀也可以，如果我这种作秀能唤起人们对重伤嫌犯救助问题的关注，也是为社会做了一件好事。”

　　“郭保尚虽然是一个犯有命案的犯罪嫌疑人，但他首先是一个公民，享有公民的权利，理应得到救助，而不是被社会抛弃等死。”白润岱说，“退一万步说，即使他将来被判死刑了，但在没被判决和正法之前，仍应得到救助，这才彰显我们这个社会的公平。”

　　[影响] 引发一场法制探讨

　　“嫌犯也有生命权、健康权，不应被社会抛弃等死。”网民休闲大懒猫说，“任何人都有生命权和生存权，不论是普通公民还是十恶不赦的罪犯，在法庭没有宣判以前，他的生命权应该受到保护。”

　　除了支持，也有网民提出了质疑。

　　网民冰冰水儿：对于这种危及他人生命的人，去挽救他的生命、珍惜他的生命，其实是对更多生命的蔑视，是对更多生命的残害。龙行水中：杀人者反正是要偿命的。有那么多需要帮助的人，干吗浪费在一个杀人嫌犯身上？

　　郑州大学行政法学教授沈开举认为，该犯罪嫌疑人涉嫌重大案件自杀，公安部门必须救他。因其生死与案件侦查、侦破直接相关，公安部门应对犯罪嫌疑人进行讯问。

　　虽然法律规定不明确，但作为侦查的需要，在其家属确实无力支付医疗费的情况下，公安部门应从侦查费里支出，或由公安部门给政府打报告，从财政上拿这笔资金。

　　“目前，现行的法律法规对嫌犯的医疗救治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定。”　李华阳律师说，不过，深圳市龙岗区政府在这方面做出了有益的尝试：公安机关要按照就近、就地救治的原则，先救治，然后由公安机关和医院开具相关证明，救治费用最终由区、镇两级财政共同负担。

　　“确实应该由政府负责。”国际生命伦理学会会员、东南大学法律系教授张赞宁从人的基本生命权方面也赞同以上做法。

　　他认为，生命权是与生俱来的权利，无论是从法律的角度，还是从伦理的角度，在嫌疑人受伤孤立无援的情况，各级政府应该对公民的基本生命权利负责。

(责任编辑：车东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