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尾的船埠头登上游艇,阳光正正地晒着额头。戴好旅游帽,从长长的帽檐下看出去,汤汤而来的乌江水闪着耀眼的波光。游艇划过一个长长的弧形,尔后驶上正道,逆流而上。引擎在船尾犁出浪花,白波如扇,渐次散开。
这是乌江上游最具风情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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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烽流长乡党委书记递给我一支烟,笑着说多年前他曾听过我讲课。这么一说,两人间的距离就拉近了许多。他有意坐在我身后充当导游,一路上历数各处景物,把乌江的诸般妙处一一向我指点。讲述中他似有一丝埋怨的意味,“养在深闺人未识”,他为这么美妙的去处未被更多人知晓而不免感觉委屈。他吐出一口烟,指着一处山崖说:“有的地方一小颗钟乳石,就夸成这样那样,你看看我们这里,怎么说也不比他们逊色!”那倒是真的,顺着他的指头看去,那座小丘不活像一条大鲤么?昂首翘尾的。这叫鲤鱼岩,书记说。再往前,那座山峰不酷似一只大青蛙么?书记说,这叫金蟾望月。江畔两尊耸天的石柱并肩而立,状甚亲密,名姊妹峰;远处一座孤崖傲然独立,崖顶草木如发,是谓乌江神女。在机声轰鸣中,我费劲地分辨他浓浓的乡音。他那边如数家珍,高着嗓门大声介绍;我这边频频点头,为眼前的景物陶然怡然起来。山是青的,水是清的,悬崖高耸,峡谷深邃,江流浩荡,林木蓊郁,让人感到悦目赏心。
许多时候,前方峰峦耸峙如屏障,似无出路可寻。可到了眼前,小艇略一回舵,峡谷退避,眼前豁然开朗,又是一道新的景观。游艇进入开阔的水面,两岸陡峭的山崖平缓了些。书记指着不远的一处台地说,当年红军曾在这里渡江,几场有名的硬仗就是在这一带打响的。我揣摩当年炮火连天的情景,设想当初那些战士是怎样从山冈上跃下,怎样在枪林弹雨中涉江而过,又怎样冲上对岸的陡坡。那条举世闻名的地球的红色飘带,就曾在这儿,打上好几个漂亮的中国结。而现在这里一片宁静,阳光热热的,风微微的,水流缓缓的。河湾里,一个光屁股小男孩举起竹篙轻轻一点,把竹筏子撑出老远。往事早已远去,只有江水长流,不舍昼夜。
午后的阳光灿灿地照亮了南岸连绵不断的一大片陡崖。从鲤鱼岩到姊妹峰,绵延千米,崖壁高高矗立,有一种令人炫目的威逼力量。石灰岩沉积而成的叠纹在这儿并未扭曲,仍作水平状。雨水从崖顶长年累月地落下,在崖壁上留下一条条垂直的黑色条纹。这一横一竖之间,就切出了许多黄金分割,犹如一个个画框,将一幅幅名画陈列在高高的崖壁上。而且中西合璧,东侧底色橙黄,基调热烈,构图夸饰,线条奇谲,笔触抽象而诡秘,这一幅可看成马蒂斯,那一幅就是毕加索了。西侧崖壁略见清白,色彩浅淡,线条明快,布局疏朗匀称,用笔平和而柔顺,从中可看出齐白石、张大千的韵味来。这样就成了水尾乌江上的一处奇景。千米悬崖,是展出无数中西名画的世界画廊。我转过身去对书记说,你看那石崖上,有幅水墨画,江南民居的轮廓隐约可见,粉墙,黑瓦,门前小溪边,村姑挽着竹篮,正沿着石阶拾级而下。书记眯缝了眼睛,问在哪儿呢?我指着峭壁上一株独树,说就在那棵树的下边。书记点了点头,却说他看出来的是水印木刻,山寨景象,吊脚楼下,冒沙井边,一群女子正在戏水浣衣。我故作郑重,回头说:对了,这儿才是这段乌江诸多景观中的精品哩。在你的金蟾望月和乌江神女之外,我给你加一个“万国画廊”吧!书记闻之大笑,几只白鹭扑棱棱腾空而起。书记的笑绝对原生态,他似乎看到了水尾乌江新的前景。
回到船埠头,一锅乌江鱼已经煮好。简易餐厅就浮在水上,船坞随江水轻摇,餐桌亦不时动荡。酒过三巡,我举杯起立向书记致意。却觉身子略一倾仄,踉跄了一步。不知是还在为水尾乌江的美妙景色陶醉,还是有浪涌来,水上餐厅猛然晃了一下的缘故。
作者:徐成淼 来源:金黔在线—贵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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