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无意中触摸到这段历史的。 那年七月末,到齐齐哈尔出差,火车上碰到一个朋友,他去建华厂参加战友联谊活动,分手时邀请我,若有空去看看,我们是铁道兵三师的。 取消这个兵种也有二十多年了,能记得他们的人越来越少,我很好奇。
我被这成片的哭声震撼。 一九六四年,党中央发出“开发绿色宝库,支援国家建设”的命令,中国铁路的终端加格达奇,一下子集结了三个铁道兵师,计八万多人。一个山东兵说,十一月,在家乡果子还没落地呢。而这里已经是零下51度的严寒了。晨雾未曾散去,便支起了几千顶帐蓬,军号声,口令声响彻整个山谷
铁路要从加格达奇修到古莲,700余公里,几乎没有车能通过的路……
眼前,老兵们开始有些醉了,醉了就一直在说,一直往往事里走……
我在倾听。
“……还记那个张春玉吗?”
“记得,咱们师的,隧道塌方时,他把战友推出洞外,上万斤的石块压在身上,石块用钢钎撬不动,他还安慰我们别着急,不疼。” “我们连有个抚顺籍的小兵,不到十八岁,探家时妈妈问他想吃什么?青菜!妈妈做一盘放到桌上,取另一盘时,这盘已经吃光了。连吃了三盘母亲哭了,问几年没吃到菜了?从入伍开始。吃什么?一种从上海空投来的缩水菜。”
“呼玛河大桥都快通车了,洪水冲走了六个战友,剪彩时师长不准放鞭炮,上万名军人都脱下各自的军帽。” “在阿穆尔河上,冰排撞翻了小船,船上是石家庄铁道学院的设计人员,一位老师在水将要没过头顶时,将一个帆布包扔到岸上,里面是这座桥的地质资料。”
“咱们连住的地方叫西里尼,鄂伦春语是不可生存的死地,咱们给起个新名叫三荣岗;艰苦光荣,劳动光荣,献身光荣。“ “八十年代初,我们几个结伴又重走过那段路,在塔河还去了咱们师的烈士陵园。有位不知名的老人在那守护好多年,不知他还在不在世了……
700多公里300多烈士,不到两公里就附着着一个年轻的永恒的生命。 那次聚会已经过去好多年了,老兵的经历就更久远,人们的回忆和我的记忆同真正的史实肯定有出入,但我坚信,在二十年的大兴安岭铁道兵的开路壮举中更加伟大的事实会远远超过人们的想象和记忆。
1984年铁道兵取消建制,集体转业,当把铁路移交给地方时,每根枕木都洒上了英雄的泪。 多年来,我反复阅读老兵们的哭泣,里面没有委屈,没有艰苦,有的只是怀念。怀念已经不存在的铁道兵,怀念大兴安岭艰苦而火热的经历,怀念死去和活着的战友。 这是龙江历史上极为精彩的一页。我曾试着写出来复述给别人,可一想起那些老人就显得没有力量。普通的小伙子成为普通的军人又营造了今天普通的生活,而人生中含着的是将无悔的付出留给了我们的共和国。(黑龙江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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