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春运“炼狱”：农民工一家老小翻窗户上车

　　亲历春运“炼狱”

　　■本报记者 曾业辉

　　“上来了，上来了，就是快挤成相片了。”1454次列车上，一位乘客上车后在电话里对家人大声地说。记者也是相片里的一分子，2月25日下午3点至2月26日上午11点的这20个小时，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1454次列车是从南昌至北京西的一趟普快列车，中间要停靠26个站点。车慢一点、站点多一些倒也没什么，然而，春运期间，这26个站点无论对车上的人还是对车下的人来说，却变成了一次次的劫难。

　　谁的无奈

　　春运一票难求已无需多说，对江西这种劳务输出大省更是如此。

　　南昌至北京的T168次特快车票根本就买不到，无论你怎么提前、怎么排队，通过正常渠道几乎一张票都买不到，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大年初四，记者打电话预订机票，却被告之初六、初七、初八这几天的机票几乎售罄，只剩下初八两张头等舱机票，稍一犹豫，两张头等舱机票也转瞬即逝。这才慌了神，通过各种渠道，发动本地、南昌、新余、宜春等地的朋友想方设法才弄到两张初八的1454次硬座车票。相比很多没票或站票的人来说，已属幸运。

　　 2月25日中午到达南昌站时，人山人海的场面虽早已见识过，但这天人数之多、队伍之长仍然让人脚底发怵，江西的春运规模，似乎每年都在扩大。整个站前广场直至大街上，黑压压全是人，数以百计的警察、武警拉起一道道警戒线，引导客流排队进站，八九列队伍同时按之字形排队，延绵好几里地。

　　原有的进站口外，又增加了几个临时进站口，所有旅客一律快速通过，免除安检。就在前不久，江西还出过较大的交通事故，今年在超载、限速方面也抓得比往年更紧，火车站高峰期免除安检，也许是一种无奈吧。

　　挤上列车一看，过道里都是人，始发车已经严重超载。一位乘警红着眼睛告诉记者，铁道部是规定不能超载30％，但有什么办法？像我们连续倒班，几天加起来还没睡到三个小时，谁又愿意呢？

　　“铁道游击队”

　　经过永修、德安、庐山几个站点后，陆续又挤上来很多人，车厢里已经处于饱和状态。

　　车到九江站时，记者所坐的第12节车厢由于一个通风窗没关牢，立即就有人强行爬车，于是车上的人抗议，将人往下推，车下的小伙则大声叫喊着强行往上冲，一时间乱作一团。

　　 车下的小伙人高马大，在拳头、棍棒的威胁及车下人的奋力托举下，车窗旁的一对小夫妻及几个年轻人终于招架不住，让车下的小伙冲了上来。小伙上来后大声招呼同伴，但车上乘客却突然将车窗关上，小伙又大声叫嚷着冲下车去，一只手死死扒住车窗。小伙一上一下间早把列车上的小桌踩得乱七八糟，车上乘客的食物都已踩坏，等他想再次冲上来时，车上的人拼命将他往下推，决心再不让他上车。

　　这时，谁也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车下小伙突然抱起一个三岁大小的男孩，让他双手趴在车窗上，小伙自己撒手不管了，小男孩双脚悬空趴在车窗上哇哇大哭，极其危险。车窗旁边的小夫妻犹豫几秒钟后，只得双手抓住小男孩，还没等他们抱上来，另一个四岁大小的小女孩又双手趴在车窗上哇哇直哭，等小夫妻将这俩孩子抱上车后，一个六岁大小的小男孩又趴在窗口哭喊。孩子还没抱完，一个年近60岁的老太太的头又进了车窗……

　　于是，车上车下再顾不得叫骂推搡，车上的拼命接人，车下的拼命送人，倒像商量好的“客运”计划。短短2分钟之内，上来三个小孩、两个妇女、一个老太、一个中年男子。

　　人刚接完，大家以为小伙要上车时，车窗下却突然飞进一个蛇皮袋来，把车上的人砸得哇哇乱叫，还没等车上人醒过神来，第二个旅行箱也没商量地飞了进来，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等第十一个包裹一袋大米飞进车窗后，列车开动了。车下的乘警拼命拉小伙，小伙死死抓住车窗拼尽全力喊道：“我全家老小在上面，我一定要去北京。”乘警只得用对讲机通知列车紧急停车，等小伙翻身滚进车厢时，已是全身湿透几近虚脱。

　　谁都看得出，这是举家前往北京打工的民工兄弟。看着这一家老小个个满头大汗，车上的人从最初的排斥、怒骂转而同情、帮助，帮他们带小孩、搬东西。有人问：“北京没米啊，连这都带。”小伙答道：“北京的米比我们这边贵，一去就得有饭吃啊。”

　　全车厢的人都笑了，没人说他傻。

　　“候鸟”之苦

　　等车到菏泽时，已经停靠了18个站点，车下的人再没法挤上来，车上的人也再无法动弹。

　　吃喝拉撒睡在卧铺车厢可能没问题，但在硬座车厢，却不是一件容易事。在硬座车厢，自带食物的人吃喝倒没问题，但千万别吃喝太多，否则，在过道上几乎无法动弹、连厕所都挤了四五个人的情况下，上厕所却不是“方便”二字能解决的，肚子若较起真来，其痛苦无异于受刑。

　　车厢里人多闷热，小孩的啼哭加上各种嘈杂声，让人根本无法入睡。一个对座旁边的过道，也就不到2平方米，但却挤上了十五六个人，站的人无法挪脚，坐的人也无法转身，在这种情况下也没人能独享座位，每个座位都会挤上其他的人。

　　记者的一个旅行箱被一位民工彻底坐坏，他道过歉后掏出钱包说没法赔，他们一行三人从赣南出来后，因交通问题已先后滞留了四天，几乎水尽粮绝。记者看到，他的钱包里只剩十元钱，自然不了了之。

　　再后来，就连乘警要到各车厢检查或处理情况时，有时都得等列车到站后才能由站台走到另外的车厢去，拥挤程度可想而知。乘警长孙强告诉记者，头一天他在南昌至东莞东的临客值完班后，在家呆了不到一个半小时，洗了个澡后又上了1454次，两天加起来睡了不到三小时，记者看到他两眼通红，的确疲惫不堪。

　　当问起春运加班费时，孙强调侃说，连民工的春节加班费都不到，每天46元。

　　坐在记者对面的是黄有贵，40多岁了还在北京当保安。他说他在北京干了很多年了，因为跟老板熟，所以才能干下去，也不知还能干多久。说起每年春运的艰难，黄有贵说最根本的问题是要让民工在城里扎下根来，跑来跑去的人少了，就不会这么挤了。

　　黄有贵普通话不标准，但记者却觉得他说到了点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