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潘的奥德赛：第3站(图)

　　拉各斯，尼日利亚。469公里。

　　没有人带书，这些背井离乡外出寻找出路的人都不是读书人。

　　还有20分钟天才黑，不过我们也得呆在酒店里了，因为这里是拉各斯。“这里是拉各斯！”阿姆潘重复道。他的言下之意是，这里没有任何规则，跟其他城市不太一样。

　　拉各斯是一座悲情城市，这里到处是污水和垃圾，人们在污水上面放上几块木板，就可以称之为“主干道”了。孩子们把污水上漂浮着的木棍当成玩具，每家每户的门前都堆满了废物。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着空虚的眼神，他们是被遗弃的人、多余的人，他们没有上学的机会，没有社会保险，也没有书看。他们喝不上干净水，呼吸的也很难称得上是空气。

　　拉各斯现在有1500万人口，本来在未来15年内，人口可以增长到2500万人。不过这再也不可能实现了。堆积成山的垃圾不会减少，人们的生活也没有希望。当他们见到欧洲人时，总会上前询问：“我怎么去欧洲？白人朋友，你可以带我走吗？”“你跟我结婚好吗？你带上我的妹妹如何？我的女儿呢？”

　　在拉各斯，几乎每前进一步，你都要贿赂警察。尼日利亚的警察无异于高速公路上的劫犯，除了收钱，他们的工作毫无意义。拉各斯边境100公里沿线设置了17个检查站，似乎每个看上去有点钱的人都成了他们的提款机。在这里，抢劫似乎是完全合法的，劫匪们把铁钉铺到路上，迫使司机们停下车子，然后乖乖地给钱。行贿在这里有一种委婉的说法：“息事宁人。”这里的警察都把他们的“座右铭”刻在了警车上：“用真诚服务和保护人民。”

　　你要去哪里？尼日尔？西班牙？欧洲？向北，至少到摩洛哥或者利比亚吧？

　　非洲移民们很怕被问起这样的问题。虽然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他们必须做这样的交易，但他们心里也明白这是非法行为。他们不知道自己的钱带够了没有，即便是带够了，那些反复无常的警察们也许还是会把他们遣返回家、关进监狱甚至是一顿暴打。

　　在这里，年轻的夫妇甚至是一家大小聚集在公路两旁和车站里，等待着机会。他们的行李都很轻便，一方面是为了方便长途跋涉，另一方面，他们已经把能卖的东西都卖掉了。没有人带书，这些离乡背井寻找出路的人都不是读书人。

　　他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偶尔伸手赶一下蚊子，很快又不动了。“或者明天车就能来，接你们走。”对这样的消息，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不过第二天，那位中间人可能又会改口：“车子暂时不能来了，可能下个礼拜吧，不过价钱可能要加点，我们要确保你的安全。”听的人就会明白，他们要给警察一些贿赂了。谈好的价钱又要重新谈，等待的日子又得继续下去。

　　我们离开拉各斯，来到一个叫做“祈祷之城”的地方。这里遍布大型的露天空地，每个周末都会有数以千计的信众前来祈求上帝的保佑。继续往北走，一条四车道的高速路上遍布着路障，我们不得不一次次停下来。这时一个警察走过来敲了敲车窗，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说话了：“我爱你们。”我们说：“下午好，长官。”他接着问：“你们带了什么给我？”我们给了他200奈拉（尼日利亚货币单位，1奈拉约兑换0.0078美元）。“你们可以走了。”他说。

　　“我爱你们”、“你们带了什么给我？”还有“你们可以走了”，这三句话反映了尼日利亚人最典型的人际关系。阿姆潘的非洲箴言：

　　非洲人是贪得无厌的。我们没有最基本的道德，所以我们无法走得更远。“勤劳”和“守时”在非洲都是外国词语。

　　14年前，阿姆潘的奥德赛

　　1981年，阿姆潘22岁，刚刚结婚。他在阿克拉找不到工作，于是来到了拉各斯。那时的拉各斯还是一片欣欣向荣，新的油田被发现，带来了许多工作机会。阿姆潘在那里呆了5个月，他在奥斯马特建筑公司工作。

　　他住在一个加纳人的聚居区，和另外一个男人挤在8平方米的吊脚楼里。那个人晚上上班，他就睡在楼里，到了白天，两人再轮换。楼房的四周垃圾成堆，蚊鼠乱窜，还经常会有黑社会成员上门收取保护费，如果不交的话，他们就放火烧屋。

　　“那时我没睡过一天安稳觉。”阿姆潘说。1992年，他再次回到拉各斯，那次他准备前往欧洲，拉各斯是他通往欧洲之路上的一个中转站。他在美孚石油公司找到一份工作，因为他很爱说话，所以很快当上了美孚公司驻当地经理蒂奴布的司机。他深信自己踏出了成功的一步。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把老板载到城里，然后一直在那辆梅塞德斯轿车里等候，下班再把老板载回家。偶尔他也会载老板的夫人去商店购物。直到有一天晚上，蒂奴布外出举行一次大型的招待会，回家后发现别墅被盗贼光顾了。那些贼看上去十分熟悉别墅的布局，他们径直走到卧室里，将值钱的财物一扫而光。

　　于是，所有公司雇员都锒铛入狱。120个人挤在一间12米×8米的牢房里，牢房中央有一个洞，所有人都在那里大小便。犯人们拉帮结派，互相攻击，奸淫掳掠无所不作。阿姆潘所做的事情只有祈祷，人们都叫他“牧师”，因为他懂得诵经弥撒。后来，一个来自贝宁的大块头伊左拉把阿姆潘拉拢到自己帐下，从此，阿姆潘的日子算是好过了一点，因为伊左拉的家人时不时会送来一些生活用品，而他会把这些东西分发给他的手下。

　　6个月之后，阿姆潘被释放了。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律师，也没上过法庭，甚至不知道自己被控什么罪名。从监狱出来后，他又要上路了，这时的阿姆潘犹豫了一阵，他开始想念自己的妻子。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相反的方向———继续往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