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已经听过那首歌,《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是略微喑哑、略微诡秘的那种男声,反复地、单调地、散漫地唱着,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那时候的我还是“为赋新辞强说愁”的年纪,以为世事尽在把握中,所有忧欢都只是一种表象化的形式,譬如偷偷抽一支绿色的薄荷烟;譬如在傍晚的海边画一幅斜阳,等等。
然而那句带点轻微摇滚味道的歌词仿佛咒语一般,渐渐镌刻在了我的成长岁月里。终于有一日恍然悟出了某些真相,自此开始有了真正的孤寂与颓丧。一度甚至想到生是一个人生,死是一个人死,既然在最惨烈的时刻都要独力应对,平日里又何必要那么多的人作陪呢?于是看到那些欢天喜地结婚的、那些为情所困面色凄伤的,便觉异常荒唐。
终究还是像任何一位庸常女子一样循规蹈矩地经历了所有充满游戏意味的阶段,起初暗恋上一些气质一流、相貌俊朗的男人,在不可言说的深情里日夜伤悲,而后与最寻常的人牵丝攀藤地纠缠在所谓爱情的壁垒里,像两只被蜘蛛捕捉的虫,无力挣扎。可是,寂寞的感觉却来了,如影随形,深入骨髓,成了身体里的细胞,弥漫在一切生存的际遇中。与年少时代已经不同了,不是一本喜欢的书可以淡化、一个温柔的、温暖的拥抱可以安慰的,甚至时时都在留意掩饰,因为那是纯粹私人的东西。
上网是最近的事,我敲了一行字贴上去:怎样才会快乐?答案在转瞬之间铺天盖地而来,每一个都很幽默,幽默到匪夷所思——
“春天刚来的时候,怀抱一大束雏菊,在黄昏的街头裸奔。”
“扮演双目失明的蒙难少女,到少林寺寻求庇护,顺便偷学几招拳脚。”
“明天晚上,我在日落酒吧等你,遇见像我这样善解人意的中年男人,你会有很多很多的幸福。”
……
看着这些文字,我忍不住笑到肚子疼。网上的大孩子、小孩子都很聪明,但是在网上,无论几岁,他们都是稚童的身份,逃避真实,放纵自己,拒绝规则,好像不乘降落伞也能够从高空随心所欲地飞扑下来。他们的失重令我无所适从。
身边有个女朋友,活得刀光剑影似的,起劲地换男友、换公寓、换工作、换唇膏,蹦极、上迪吧,把空闲时间斩尽杀绝。她那么精彩地安置自己,却时常神情消极地来看我,驾着她那辆挂满卡通娃娃的车,穿着昂贵的白丝衣服,约我去一间安静的茶室,也不大说话,长久地凝视窗外的车水马龙。我知道她无非是想找个伴,以免对着自己的影子发呆。
沉默地望着她,次数多了,慢慢地,我有些懂得了。也许全部的孤独都是因为我们的奢求太多,对于世间锦衣美食的欲望太强烈,好比一尾鱼,无意间就冲进了诱饵的天罗地网。我和她,以及无数孤独的人,我们不过是自投罗网的鱼罢了。如果心可以变得简单,面对云雾中的山野,山野里的菊花,依然有澄净清香的情怀,相信落寞这剂叫人上瘾的毒药永远不会再现身。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多么叛逆的论断,真是很想很想知道写歌的人当初要倾诉的情绪究竟是什么。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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