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失地有社保 不失地也有社保

　　失地有社保 不失地也有社保

　　成都传媒集团深度报道课题组

　　邛崃市

　　民主变通 失地农民社保落实不落空

　　2004年4月，一项政策在邛崃市临邛镇联丰村引起轩然大波。

　　“钱分到各人手上才算数，办啥子社保嘛！你这么积极地来哄我们的钱，当副镇长了嗦？”

　　当时的联丰村支部书记、现在的玉带社区支部书记王安霞，去动员村民们时，“被20多个人吼得晕呵呵的”，“都晓得的，我哪是副镇长哦，‘洗涮’我的嘛……”

　　在此之前的3月15日，成都市发布《征地农转非人员社会保险办法》和《已征地农转非人员社会保险办法》（成府发[2004]19号），要求各地切实把解决失地农民的社会保障问题作为推进城乡一体化进程的重要内容，认真解决好被征地农民的生产生活问题。

　　“这是给失地农民办的一件大好事啊！但是农民兄弟很现实，吹糠就要见米。所以我们的一个重点是深入细致做好群众工作。”邛崃市社保局局长毛迪瑜说。

　　除了解开群众的思想疙瘩，还有错综复杂的实际情况：以前每次国家征地，因为土地并非村民个人所有，所以村集体没有把安置补偿款发给承包地被征的农户，而是平分给村民小组的所有人，再重新调剂承包地安排给被征地农户。

　　那么，现在该哪些人参加社保？已征地人员缴纳保险费是40%由本人退一部分安置费、60%由政府补贴，但当初安置费都平分了，他们现在怎么退？新征地人员是由征地部门一次性为其缴费办理社保并发给就业补助费，但他们当初也分过安置费，现在却不出钱就办社保，还有就业补助费，其他村民能同意吗？

　　“这些问题不拿出妥善的办法来解决，19号文件就无法落实，会落空。”毛迪瑜说。

　　到底怎么办？邛崃市决定先选一处地方摸索点路子出来。

　　这个地方就是联丰村五组。当时没人知道，这个组的113名农民成了全成都市第一批办理社保的失地农民。

　　“老社保”副局长面对新考验

　　邛崃市社保局副局长高君祥，已经在社保系统干了19年，“基本上与中国的社保事业同龄，算是‘老社保’了”，“但2004年之前工作基本上不涉及农民。这下子来了农民社保的新课题，而且具体情况这样复杂，的确是个很大的新考验。”

　　19号文件下发后，邛崃市随即从社保局、国土局、财政局等13个相关部门抽调干部，组成由常务副市长任组长的领导小组，派出4个工作组深入临邛镇19个村82个村民小组和其他24个镇（乡），宣传解释政策，听取群众反映，调查摸底。

　　高君祥被抽调进领导小组，而且重点抓失地农民占邛崃全市60%的临邛镇。“村民们开始不理解，有顾虑，说是钱拿出去‘撇脱’，拿回来就难了。”高君祥和工作组的同志们整个4月份都沉在下面，培训镇村干部，给群众做解释工作。“邛崃全市对900多名基层干部进行了政策培训，设点接待了5000多咨询群众，发放宣传资料两万多份。特别是‘第一个吃螃蟹’的联丰村五组，我们的另一位副局长黄睿去跟村民交流过4次，村民会开过十多次。”

　　“村民们逐渐认识到了办社保的好处，结果还有点意外惊喜了！”群众思想工作做通了，高君祥大大松了口气，“有位村民就说，其实是政府贴钱帮我们解决后顾之忧嘛，以后就跟城里人领退休金、看病报账差不多了，‘农二哥’八辈子都没有享过这样的福哦……”

　　至于办理社保具体如何出钱，高君祥说这是充分发挥村民民主解决的。

　　民主议定：“血战到底”

　　“哪些人办农转非买社保？抽签最公平！”

　　“不管老征地的、新征地的，全部整拢一堆，抬平来办……”

　　联丰村五组村民们接连开会，按照村委会一事一议原则，民主商讨，最终形成了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

　　当时该组共有250多人，部分土地在1999年以来被征占，国土部门按照征地开始时人均承包地0.8亩的标准，核算出各年龄段被征地人员总共应是113人，其中2003年前已征地15人，2004年后新征地98人。村民们按自己的年龄，自愿参加各个年龄段的抽签，把113个指标落实到了人头。

　　19号文件规定了不同年龄段已征地农民不同的缴费标准、新征地农民不同的就业补助标准。比如该组已征地的一类人员（男满60周岁、女满50周岁以上）应缴9100元/人，二类人员（男满50不满60周岁、女满40不满50周岁）则缴6866元/人；新征地除统一由征地部门一次性缴纳一定年限的保险费外，二、三类人员分别按每人6000元、8000元标准发给就业补助费。这些就业补助款都收到村民小组，用于统一缴纳已征地人员应缴的保险费，不足的由全组人平摊补交。

　　“这样算下来，每个人要出1460元，大家来抬平了。以前的补偿款平分了，现在平抬，公平合理。当时连着开了十多次会才把这个定下来。”办了社保的刘良清告诉记者，他家的承包地是2002年征的，组里调剂后重新分给了承包地。那一批整个组被征了20多亩，全组每人分了3000元。

　　这一轮办过后，再有新征地的，也要把补助费拿出来全组人平分，村民们俗称“血战到底”。2005年，五组的土地因城市建设全部被征完，“这下都了断了，没有人有意见。以后各人按政策领养老金、报销医药费、续缴保险费。”刘良清说。

　　“跳着脚脚儿”反对的，现在也满意了

　　“她当时跳着脚脚儿不干，说拿钱出去办社保，不得干。”王安霞摆起那时的龙门阵，很是感慨，“那些天我晚上瞌睡都睡不着，心头有点虚：这个事情办得成不？”

　　她说的这个激烈反对的村民是雷朝秀。还有个叫刘良明的村民，也“跳得凶”。但是后来“这两个人都尝到甜头，没得说了”。

　　2004年5月，五组的113人就都办好了社保手续。6月，邛崃市专门开了发放社保证、社保金的现场大会。雷朝秀和老伴因为达到了法定退休年龄，办理的第二个月起就可每人每月领210元养老金，所以他们当场领到了420元。

　　“现在遇到，她再不吼我了，只是问‘养老金涨不涨哦’。”王安霞笑着说。

　　刘良明2005年去世，还没到法定退休年龄，没有丧葬补助费，但是他个人账户里的6000多元都退给家属了。“他爱人领的钱，说还是对，要退嘛。”

　　“享受到城里人的待遇了”

　　36岁的包正会属于2004年5月被征地的。“虽然年轻，还是该买，到50岁就领得多了。”她说，当时办社保时属于二类人员的，到退休年龄后一领养老金就是285元/月，现在又涨到430元/月了。这让她看到了自己的美好未来。

　　她搬进了集中居住区惠民小区的新家。现在，联丰、顺河、玉带三个村合并组成了玉带社区。经过社区推荐，她到瑞银公司当了保洁员。“我这个年龄段征地部门缴的社保费是10年，单位还要给我续缴。”

　　她的爱人刘邦贵按政策规定属于由用人单位和个人按城镇职工标准办理社保的年龄类别，女儿还没到买社保的年龄，所以发给爱人的2万元就业补助费和女儿的1万元生活补助费，都不交给村民小组“抬平社保费”。爱人在磷肥厂食堂当厨师，一家人生计、保障都很稳定。

　　“享受城里人的待遇了，我们真的成了城里人了！”包正会说。小区要收0.25元/平方米的物管费，她完全接受：“享受了这个环境、这个服务，就该‘埋单’的。城市生活不像农村自种自吃，是商品交换嘛。”

　　和包正会一样享受到逐步与城里人平等的社保待遇的失地农民，在邛崃还有成千上万。联丰村五组摸索创造的经验，被众多村组借鉴吸收，有效推动了失地农民办社保。目前，该市已有14216名2003年前已征地农民办理了社保，占应参保人数的95%；2004年后新征地的全部3340名失地农民均办理了社保。其中，到龄领取养老金的8794人，享受了住院医疗报销待遇的771人，共报销186.81万元，人均2423元。

　　青羊区

　　八成农民有了养老保险

　　农民张丽：我也跟在大企业上班的丈夫一样有养老保险了

　　“咋可能哟？只有城里人才有退休金、养老金，农民也要失了地的才办嘛。我们还有承包地的农民也办？是不是政府要修啥子工程钱不够来骗我们哦？”

　　2004年初，社保干部到苏坡街道百仁社区1组宣传青羊区新推出试行的新型农村养老保险时，张丽非常疑惑。

　　张丽年轻，读过函授大专。她的丈夫是132厂的职工，享受的国家待遇跟她大不同，“我晓得农民跟城市居民、国有企业职工的差别，城市是城市的政策，农村是农村的政策，哪有过农村人参加社保领养老金的？我不大相信。”

　　办理第一批时，张丽不为所动。

　　但是邻居们办了后，从第二个月开始，男满60周岁、女满50周岁以上的，就领到养老补助金了；男满45周岁、女满35周岁以上的，也领到生活补助费了。

　　张丽心动了：看来不假。成都在搞城乡一体化了，不把城市、农村分开来搞了，城市人、农村人政策待遇要一步步平等，农民也办养老保险跟这个政策还扣得起嘛……

　　她决定办。

　　按青羊区这项政策，参保农民可选择5年内每人每月40、60、80、100元四个等级标准缴费，也可一次性或按年度缴纳；同时区财政为每人每月缴纳60元。

　　张丽选择了40元/月的标准，一次缴纳一年费用，即480元。她的父母也按这个标准办了。母亲到了退休年龄，缴费第二个月就享受了对应的养老金待遇：110元/月；父亲当时还没到退休年龄，每月领80元生活补助费，2006年2月满60岁后，也领到了110元/月的养老金。

　　2006年6月，张丽到社保服务大厅缴费，工作人员提醒她：你8月份满35岁，如果把个人应缴的5年保险费都交齐，从9月份起就可以每月领到80元生活补助了。

　　张丽觉得是该这样，马上赶回家拿钱。她5年累计应缴2400元，前两年已经缴了960元，这次把余下的1440元都缴了。

　　“9月份开始，我的存折上也有生活补助了。”张丽很高兴，她说钱虽然不多，但慢慢来吧，以后经济条件更好了可以办标准高点的，比如每个月缴费100元，缴满5年总额后生活补助就是每个月140元，到退休年龄后养老金就是每个月170元。

　　她还跟丈夫说：以前好羡慕你有社保，这下我也有了，待遇差不多啦！

　　社区干部郑永兰：老人不再靠儿女养老，我都没啥家庭纠纷要调解了

　　“陈婆婆，您去把存折本本上的养老金取出来没有？您身体不便的话，我帮您取。”文家街道乐平社区党支部委员郑永兰，在村口碰到二组的陈秀清婆婆，关心地问她。

　　陈秀清是2004年办的，她说到现在早已“把‘本’领完了”，这是政府给的福利。

　　郑永兰说，本来规定既要达到年龄又要缴清5年费才能领养老金、生活补助，但针对部分困难农民的实际，他们只要按月缴40元，就可领回30元生活补助，5年后就只领钱不缴费了。

　　困难农民还可以由街道出面担保，向信用社贷款缴费。一组65岁的干桂芬，靠自己的积累交不起一次应缴的2400元，2005年8月登记申请贷款。“没多久就贷到款，把社保本本拿下来了，而且是社区干部帮我跑下来的。”她每月应领的110元养老金，由银行直接转款还贷。她扳着指头对记者算了算：“再有一年把就能还完了，那时候每月的110元就可以到我手头了。”

　　养老保险给农民带来了啥好处？郑永兰最直接的感受是：“我都没啥家庭纠纷要调解了。”她说，过去很多家庭纠纷、婆媳怄气，都是供养矛盾造成的。“不能全怪儿女不孝，有的确实有心无力。老人们现在每个月有百多块零用钱，时不时能够给孙娃子甚至儿女买点小东小西，老幼关系更加融洽和谐呀！”

　　区社保局长孙强：数千年未有之农村养老变革

　　青羊区是从2004年1月1日开始试行新型农村养老保险的。

　　提到这项保险，区社保局局长孙强从五个方面道出其特点：

　　1．养老保障向农村覆盖，逐步改变农民传统的家庭养老方式，这是我国农村数千年未有过的变革。中国农民千百年来有“养儿防老”的传统观念。为农民提供养老保障后，他们养儿就不会是为了防老了。

　　2．适应农村经济发展水平的实际，缴费低，缴费方式灵活，减轻了农民的负担，有效提高了参保率。

　　3．男45—60岁、女35—50岁的人就业竞争力弱，又大多上有老、下有小，生活负担重。给这部分农民发放生活补助费的“准养老金”，在现行社会保险制度中还从未涉及。

　　4．政府补贴直接体现给每一位参保农民，作为农民的实际收入，在城乡一体化进程中全区将投入约9000万元财政资金用于补贴农民参保。

　　5．设计了政策衔接口：农民参保后农转非的，个人账户累计余额由本人自主选择全额退还或转入城镇基本养老保险，选择转移养老保险关系的，缴费年限合并计算。

　　目前该区已有2.3万多农民办理养老保险，占全区农民总数的80%左右。征收保险费3000多万元，为1万多名符合条件者发放保险待遇2000多万元，区财政补贴保险费3000多万元。

　　结语

　　中共中央、国务院在《关于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若干意见》中提出：“建立健全与经济发展水平相适应的多种形式的农村社会保障制度”，“按照城乡统筹发展的要求，逐步加大公共财政对农村社会保障制度建设的投入”。

　　长期以来，农村公共产品大部分由农民自己供给，造成城乡公共产品供给水平的巨大差异。

　　邛崃失地农民变市民有社保，青羊区没失地农民也有社保。其意义在于：一是社保这项公共产品在公共财政的支持下惠及农民；二是改变、弱化土地对农民的保障功能，促进农民向城镇和非农产业转移，从而富裕农民。

　　执笔人：成都日报记者 高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