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击案虚假报道调查：失实报纸曾经8获普利策奖

　　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校园枪击案的元凶终于水落石出。经美国警方证实，枪手是来自韩国的留学生赵承熙，是弗吉尼亚理工大学英语系的高年级学生。这让此前媒体纷纷猜测凶手是中国留学生的报道不攻自破。

　　小报专栏作家写得有鼻子有眼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就在校园枪击案发生的4月16日当天晚间，《芝加哥太阳时报》网络版推出了该报专栏作家迈克尔?史尼德的一篇文章，声称警方已初步确定，在弗吉尼亚理工大学上演“屠城血案”的行凶男子是一名持学生签证来美国就读的中国留学生。文章写得有鼻子有眼。史尼德在文章中说，这位留学生现年24岁，去年在上海获得赴美学生签证，于同年8月7日乘坐美国联合航空公司的班机从上海出发，在加州旧金山市登陆美国，但警方称他不是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的学生。史尼德还援引“消息人士”的话说，“上周弗吉尼理工大学出现的炸弹警报，就是这名中国学生所为，目的是测试校园安全系统的回应能力”。“调查人员并不认为他与任何恐怖主义集团有关联”。

　　众多媒体跟进报道可谓绘声绘色

　　《芝加哥太阳时报》的这则消息被众多媒体转载和转述，其中包括大名鼎鼎鼎的美联社和NBC（全国广播公司）第五频道等少数美国主流媒体以及相当多的中国媒体。全世界的网络媒体和博客转载这条消息的更是不计其数。

　　一时间众说纷纭，甚至有媒体公布了所谓“凶手”的博客地址。这位被指为凶手的中国学生名叫江伟恩，目前正在弗吉尼亚理工大学读书。他的博客显示，他是一位枪支爱好者，上面有很多他持枪的照片。同时，他和传闻中的凶手有着相同的杀人动机：“感情受挫”。于是，江伟恩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几个小时内，他的博客点击率接近4万。

　　有中国留学生提出要起诉小报

　　凶手疑为中国人的报道在美国华人圈中引起了强烈反响，许多留学生义愤填膺，强烈要求各大媒体在警方公布确切消息之前，不要散布谣言。

　　据此间一些华文媒体报道，很多中国留学生表示，不相信凶手是中国学生。他们分析，警方提取指纹后未能查明凶手身份，这证明凶手不是从上海入境的，因为去年从上海签证前往美国的学生都要留下指纹。中国对枪支管理非常严格，内地出去的学生应该对枪械并不太熟悉。而一些枪击案的目击者表示，凶手换弹夹的动作相当熟练，应当是个玩枪的老手。由此看来，凶手是中国人、并且从上海去的美国这种说法，很值得怀疑。

　　还有留学生说：“江伟恩的姓‘江’，在他自己的博客上拼写为Chiang，这个用法一般是中国台湾的人用，内地人一定会用Jiang。现在，这个江伟恩已经站出来辟谣，这样一路追回去，虽然没有一定排除凶手是中国人，但是至少是说明某些网络媒体都是乱报道。”

　　消息得到证实后，在美中国留学生对《芝加哥太阳时报》的做法再次提出质疑，甚至有学生表示，希望可以起诉这家报纸。中国外交部新闻发言人甚至公开批评美国部分媒体混淆视听。

　　《芝加哥太阳时报》近日要刊登声明

　　据记者了解，《芝加哥太阳时报》隶属于在纽约上市的太阳时报媒体集团，是芝加哥地区仅次于《芝加哥论坛报》的第二大报，日发行量近50万份，是全美发行量最大的10大报纸之一。该报曾8次荣获普利策新闻奖。虽然《芝加哥太阳时报》发行量不算小，也得过普利策奖，但在同处一城的美国大报《芝加哥论坛报》的光辉照耀之下，《太阳时报》就显得相形见拙，美国新闻界业内人士大都认为这是一份小报，立场比较保守偏右。

　　为了了解报社高层对这起失误的中国报道的反应，记者日前拨通了《芝加哥太阳时报》总编辑麦克尔?库克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位女士，她说她是总编辑的助手，总编辑不在。记者问她是否知道史尼德报道中国留学生是校园枪杀案凶手这件事情，这位总编辑助理说“知道”，报社将在近日专门为此刊登一则声明。至于声明到底何时刊登，声明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报社是否将为此道歉，记者得到的答复都是“不知道”。

　　记者接着在《芝加哥太阳时报》的网站上找到了史尼德的专栏，发现了她写了好几篇有关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校园枪击案的文章，但就是找不到4月16日晚间发表的那篇“炸弹”，显然是已经被撤换掉了。不过记者找到了4月18日更新的一篇文章，里面这样写道：“谁是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校园枪击案凶手这个问题4月17终于得到了答案，他就是赵承熙，一位23岁的韩国留学生，是该校的一位高年级学生。……我在4月16日的时报网络版报道说，初步的调查显示嫌犯是一位中国人。我们不公开这位嫌疑人的名字，是因为当局仍在调查。”看来，史尼德没有直接把嫌疑人的名字搬上去，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被委屈学生不赞成管制枪支

　　4月18日晚间，记者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场虚假报道的受害者、华裔学生江伟恩。江伟恩讲一口流利的英文，带有浓厚的美国口音，中文已经不太流畅，采访于是用英文进行。江伟恩告诉记者，他的父母是中国台湾人，自己在美国出生长大，今年23岁，2006年刚从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本科毕业，眼下住在弗吉尼亚的费尔法克斯，今年马上要攻读本校的研究生。4月16日当天，他从网上看到他自己被怀疑是杀人凶手的有关报道时，感到很震惊和愤怒。“尽管《芝加哥太阳时报》的文章没有点我的名，但是记者的那篇报道显然未经证实！”。江伟恩说，他最近几天感受到了许多人对华人和亚裔社区的歧视和敌意。“我在美国生活23年，这种体验对我来说，还是生平第一次！”

　　跟在接受美国广播公司采访时所说的一样，江伟恩对记者抱怨说：“不错，我是亚裔，我在学校宿舍里住，我是VT(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的学生，我最近和女友分了手，我还喜欢枪械。但我不是凶手！”

　　江伟恩说，4月16日晚10点29分，他在个人博客上贴出了声明，表明自己的清白：“我不是枪手！在整个事件过程中，我收到了无数个死亡威胁和诽谤指控，手机也因为接电话太多而没了钱！我现在明确宣布，我不是凶手！”江伟恩说，实际上，他本人并没有被列入怀疑名单，警方也根本没有去调查他。

　　对于枪支泛滥造成校园枪击案频发的说法，这位拥有美国联邦政府颁发的合法持枪证的年轻人有自己不同的理解。他对记者说，跟人们想象的不同，在美国要合法持有枪支其实很不容易，要履行很多复杂的手续，填写很多五花八门的表格，过程“既昂贵又漫长”。江伟恩说，对枪支进行更严厉的管制，并不是减少校园枪杀案的好办法。“更关键的是，这里很多人的脑子出了问题，不懂得如何排解心理压力和不良情绪。”

　　美国新闻学教授：史尼德的做法有失职业操守

　　记者注意到，这次《芝加哥太阳时报》的不实报道推出后，除美联社和NBC之外，其他绝大多数美国主流媒体，如《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和CNN等，并没有跟风，而是表现得比较谨慎客观。记者驻美几年来的印象是，总的说来，美国主流媒体失实报道出现的几率比较低。

　　这是什么原因呢？记者为此电话采访了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传播学院新闻伦理学助理教授钟布博士。钟布先后在密苏里大学新闻学院和马里兰大学新闻学院获得新闻学硕士和博士学位，曾在CNN总部当过几年的国际新闻编辑。他说，通常说来，美国大报对自己的编辑记者有更高的职业道德要求。而且，美国小报财力有限，养不起太多的新闻人员。由于人手少，自然就很难有时间和精力去做好新闻刊发前的核对工作。相比之下，主流媒体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对每天编发的消息进行审核。“例如，在CNN，一条消息在播发前，必须要有至少三个消息来源从不同角度予以证实”。

　　钟布说，《芝加哥太阳时报》的专栏作家史尼德未经最后证实就发表中国人是校园枪杀案凶手的文章，是缺乏职业操守和社会责任感的行为。“要是我还在CNN，碰到类似这种枪杀嫌疑人的消息，如果模棱两可，或者未经证实，我肯定会压住不发。”他最后强调，作为专业记者，必须要对所发消息进行审核，尽到“把关人”的责任。“很多人说，传统媒体要死了，今后人们看网络博客就行了。但是传统媒体依然有它的优势。现在看来，编辑记者对所发的消息进行把关，恐怕是传统媒体最大的优势所在。”

　　记者拨通了史尼德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的男士表示，他知道史尼德报道中国留学生的事情，他将在方便的时候让史尼德跟我联系。记者随后又给史尼德发去一封邮件，希望就她报道中国留学生的事情对她进行采访。信中记者这样写道：“我希望知道，您将如何对此事做出反应？您认为这样报道是合适的吗？您是否会道歉呢？”但截至记者发稿时为止，也没有得到史尼德的任何电话或电子邮件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