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莲芳笔下的“老北京”(组图)

　　吴江

　　前不久，我从报纸上剪下一篇文章，题为《怅然若失说北京》(作者曹兵武)，一直把它放在案头，读之，不免也被作者的“怅然感”所感染，虽然我是在解放后才进北京的。我这人好静不好动，尤其不留心周围环境及其变化。自从1949年进京，除节假日带孩子逛逛故宫和几个公园外，稍远一点的如八达岭长城，我是直到“文革”期间行将下放干校离开北京之前，因思此去未必再能回京，为留纪念计，才率全家第一次登上长城俯瞰北京景色并摄影留念，这已是进京之后的第十九年了，此时真是离情万般有悲愤。今读《说北京》又勾起这段往事，心头仍不免有些感慨。“文革”中幸存，回归北京，如今已老于斯，亦将逝于斯。但若有人问我对老北京城究竟有多少认识？我实在无言以对。恰于此时，我收到老友施莲芳同志赠我的他所写的《趣谈老北京》和《趣谈老北京古建筑》两书，其中插图甚多，有可读性，所以我花两天时间就把它们读完了。我觉得，“老北京”确实是值得怀念和研究的。

　　“老北京”之所以值得怀念，首先是因为它是中国版图大致确立、民族融合大抵完成为中华民族整体的重要标识

　　中国自古幅员辽阔，大小部族和民族不计其数。老北京之所以值得怀念，首先是因为它是中国版图大致确定、民族融合大抵完成而成为中华民族整体的重要标识。古中国国都迁徙不定。夏无考；商都于嚣，传说一是秦敖仓，一是河南开封市(古称陈留浚仪县)；周都镐京(长安附近)，后为少数民族所逼，东迁洛阳。据《趣谈老北京》一书记载，周王朝就十分重视今日北京一带地区(古称幽燕)，因其政治、军事地位重要，而且还是沟通中原与东北地区的枢纽，因而建燕国，都“蓟丘”(约在老北京外城的西北部)。至宋朝，国势积弱，北方少数民族政权西夏、辽、金、元相继崛起，轮番发动战争。金、元都曾建于大都(即今北京城的一部分)。尤其是元朝横扫六合，开拓国土，西藏亦于此时融合于内地。明清两朝继续巩固疆域，并从荷兰人手中夺回了被其侵占的中国领土台湾。明灭元，初建都南京，而将大都改为北京。至于举世闻名的大都会——老北京城的大规模建设，则是明王朝的第三个皇帝——永乐皇帝(朱元璋第四子朱棣)从南京迁都北京后才开始的。清朝继续加工经营，建筑上精益求精。

　　“老北京”的筑城艺术达到了顶点，可谓举世无双

　　中国早有筑城的历史，到建筑北京城时达到了顶点，其筑城艺术可说是举世无双，有《日下旧闻考》和《宸垣识略》两部旧著为证。施莲芳同志的《趣谈老北京》和《趣谈老北京古建筑》两书就是参考以上两旧著，又作了进一步的调查考证，取得新的资料，对老北京城的建筑做了较详细的通俗的记述，这对我们了解老北京城很有帮助。这里只能概述一下。

　　老北京城建筑艺术的最大特点，据说是城套城，辅以一条全城从南到北的中轴线，装景都是左右对称。中心是皇宫紫禁城(古称大内，今称故宫)，外面套以皇城(方18里，有四门，即天安门、地安门、东安门、西安门，并且右有文庙即今劳动人民文化宫；左有社稷坛即今中山公园)，皇城外面又套以内城，亦称京城(方40里，有九门)；内城外面又有外城(在内城南面，有七门)。紫禁城包括十来个宫、殿、门、院等单位，其中三大殿(太和殿即金銮殿、中和殿、保和殿)为中心所形成的一条全城性的从南到北的中轴线，南至永定门，北至钟鼓楼。在这条中轴线上，建造了许多精美的古建筑，并有不少大小王府。中南海建于明朝，就是当时最靠近紫禁城的一个大王府，燕王朱棣曾居于此(民国初年袁世凯也住过)。现在除中南海外保存比较完整可供参观的只有一个恭王府了。中轴线两侧，东西南北均有左右对称的古建筑物。南有天坛，北有地坛，东有日坛，西有月坛，而以天坛的建筑群最为著名。天坛占地广大，装景如画，松柏似海，主建筑祈年殿结构奇特，充满了东方神话的情调和韵味，那是皇帝用来祭天求好年成的地方。紫禁城、皇城、内外城的城墙均具特色，尤以内城连接九门的城墙最为高大宽阔壮美，其上可以跑马游乐。北京的名园如圆明园、颐和园、北海公园等，世皆称绝，而最精美的圆明园被八国联军所焚毁，则为世人所唾骂。北京城周围除长城胜地外，还有所谓“燕京八景”(包括居庸叠翠、玉泉垂虹、蓟门烟树、西山晴雪、卢沟晓月等)，如此等等。此外，尽人皆知，老北京还是中华民族历代文物集中之都，这是件了不起的事。总之，像北京城这样的建筑文化，说它是举世无双毫不为过。

　　1949年北京和平解放的目的达到了，但是解放以后如何对待这一古城建筑，舆论是发生过分歧的

　　现在要说到1949年北京解放之后的事了。中国共产党在解放战争后期完全有力量打下北京，但为什么要力争和平解放呢？目的就是为了丝毫无损地保护这座历史名城，保护这一世界罕见的古建筑群和所有一切历史文物。和平解放的目的达到了，但是解放以后如何对待这一古城建筑，舆论是发生过分歧的。一种意见认为，必须全部保存或至少原样保存内城之内的一切建筑和文化遗产(包括物质的和非物质的)，而在外城及其外另筑新城。依我的私见，这是一种好意见，是一种理想方案，如果这一方案得以实施，则不仅中国而且世界上将拥有一个历史上罕见的极其精致的古建筑群和人类辉煌的文化遗产供人们瞻仰。另一种意见，是在尽可能保存一些古建筑的基础上改造旧城，使旧为新用，古为今用。我以为，这也是一种合理的意见。因为根据当时的条件，我们接收的是一堆烂摊子，百废待兴而国力不济，而且工业化理想支配着革命者的头脑，认为旧的格局不能完全不动，因此最后决定采取利用和改造旧城之策，于是就有了今天这样的格局(这种格局大家有目共睹，这里就不说了)，这种新格局当然也足以显出新中国的新气象，如天安门广场、十大建筑等。然而回过头来仔细考量，即使按照后一种意见，当时在改造中某些方面也是有些做过头了，“带风伴雨如驰骤”，难免多拆了一些，少保存了一些。例如，原内城九门和外城七门本可以多保存一些典型性的门楼和城墙的，如内城的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以及外城的永定门、左安门、右安门。内城的有价值的牌楼也可以保存几处，无他，只是因为它们代表一种独特的建筑艺术(至于交通问题则可以用建设交通环岛等方法来解决)。但实际上，内城只保留了一个正阳门，德胜门只保留了一个箭楼，所有牌楼都拆掉了(现在重建了一个永定门，但是付出了高昂的成本)。

　　总的来说，北京城无疑是在前进、在发展，但前进中也曾有过一些失误，令人遗憾，所以今天仍有人表达他的“怅然若失”的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这一切都已经成为历史了。

　　图为:《趣谈老北京》，中国旅游出版社出版；《趣谈老北京古建筑》，知识产权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