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玉说，她剁草药剁坏了好几块案板。
李桂玉正在采集中草药。
李桂玉一边抓药一边笑嘻嘻地向记者讲解这些药的疗效和服用方法。
李菊初站在儿子去年底盖的新楼房前说：“我的身上看不到曾经被烧伤过的痕迹。”
李桂玉的这份“治愈名单”记满了80多页。
她“只收成本费”，用祖传的中草药医术治好了很多农民的病，但在无证行医的事实面前，她只能忍痛放弃对病人的治疗，眼睁睁地看着民间医术即将在她手里失传
她想把自己所掌握的中草药配方以及治疗方法无偿捐献给国家，以此解决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的矛盾，“但反映上去后往往是石沉大海，多半没有下文”
1 她用中草药治愈了几千人，但人们仍然叫她“李老师”
今年5月29日，家住湖南省郴州市安仁县城关镇的退休小学教师李桂玉给记者翻开了一本记录着被她治愈的“患者”名单。
这是一个“大”本子，记了满满80多页，“每页记了24个人。我这样做，就是为了追踪每一个来看病的人。”记者随手翻看了几页，发现每一个来看病的人的姓名、家庭住址以及病情等都写得清清楚楚。“这些人是在我退休后近两年内治好的，以前也治好了不少人，没作记录。”58岁的李桂玉看上去并不像个医生，记者在她家采访时，正遇到一位老人抱着小孙子前来看病，开口闭口地称她为“李老师”。
每当李桂玉上街买菜或者去农村采集中草药，都会有很多人跟她主动打招呼，并十分亲切地喊声“李老师”。“我其实就喜欢他们这样喊我，农民很纯朴，谁把他的病治好了就一辈子记得谁。”
去年1月，安仁县清溪镇红光村罗古组68岁的李菊初在烧土木灰时不小心引起了山火，他一个人从17点一直扑救到23点，山火终于被扑灭了。但是，“我的四肢和面部都烧伤了，脸上和腿上的水泡有饭碗那样大。”5月20日，李菊初和记者说起当时的情景时，仍心有余悸。
当夜，李菊初摸黑敲开了李桂玉家的门，“老李一进门，把我吓了一跳。我治过许多烧伤、烫伤的人，但像他那样被烧伤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李老师一边用草药给李菊初敷烧伤的地方，一边煎草药给他喝。“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几天后，我的伤居然好了，没留下什么疤痕。”李菊初说，当在深圳打工的儿子得知他被烧伤后立即汇回来一万钱，“他嘱咐我一定要去大医院治疗，我找李老师治，就是为了节约几个钱……我在她那里只花了300多元钱就治好了。”
去年8月，安仁县清溪镇永乐村邝古组有个一岁多的小女孩“一屁股坐到了一盆滚开的米汤里”，整个下半身都被烫伤。小女孩的父母一个是弱智，一个有残疾，医院拒绝收治。村民没办法，只好抱着小女孩来找李老师。“我本来不想治的，但像这样的情况不治又不忍心。治疗了一个星期后，小女孩就好了，没留下任何疤痕。”
2 “到我这里来看病的90%都是农民，我治病并不是为了钱”
李老师说，她的这些医术是从父亲那里传来的。“我父亲李龙发是安仁有名的民间中草药师，那个时候，他是农村的‘赤脚医生’，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他很好地继承了我爷爷和舅公的民间医术，并在他们的基础上有所发扬。”
由于李龙发只有李桂玉一个独生女儿，在上个世纪50年代末，八九岁的李桂玉“不得不”跟随父亲上山采集中草药。“民间草药师大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般只把所掌握的东西传给直系后人。”继承了父亲衣钵的李桂玉现在认识200多种中草药，对烧伤、烫伤，腹泻、拉痢，风湿病、增生痛、腮腺炎等近20种病症能够用中草药进行治疗。
“我父亲给人看病是不讲钱的，可以说，他一生治好了上万人的病，但家里一直不富裕。他在世时曾反复对我说，要我不能为了钱去给人治病。那时，他治疗的对象主要是贫困的农民，治好一个人的收入往往就是几个鸡蛋，况且，那几个鸡蛋还是农民出于感激事后送的……现在，到我这里来看病的90%都是农民，我治病并不是为了钱。外敷药我是不收钱的，内服药也只收成本费。我治好了这么多人，收钱最多的就是李菊初，而且，我是看他的家庭条件比较好才收的。”
正说这些时，安仁县渡口乡高枧村新屋组阳三珠的爱人带着儿子提着一些土特产来看望李老师。去年11月，她的儿子整天晚上咳嗽，花了2000多元到某医院治疗了一个星期，但病情并没有好转。听说李老师能够治病后，焦急的母亲把他带到了李老师这里。“他来我这里的时候，身上长满了水痘，其实，他这个病是肺部被感染发炎引起的。当时，我给他抓了12包药，吃到第10包时，他的身体就完全好了。”李老师说。
阳三珠的爱人清楚地记得李老师给他儿子治病时收的草药费是“36元，每包3元”。听到这，李老师连忙解释：“本来我看病抓药是不收钱的，这几年我和我老伴身体都不好，上山采药很困难，只好出钱请人去采药、加工……这36元钱实际上就是那12包草药的成本费。”
阳三珠的爱人喝了杯茶后便要走，临走前，她找李老师要了几包草药去治她姑妹的腹泻。李老师问了一下病情，抓了6包草药，叮嘱回家后要病人赶快服：“先吃了这些药，如果还不见好就要她本人来我这里一趟，我要亲自看看她的病情才敢大胆下药的……下次你们来千万不要带什么土特产，我家里什么都有的。”
望着母子俩的背影，李老师动情地说：“现在，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的矛盾非常突出，我能够利用自己的特长为农民做点实在的事情就十分高兴了。我和老伴都有退休工资、3个子女都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我做这些就是想像我父亲那样尽量去多做善事，把中草药治病的传统传下去……”
3 没有行医资格的她非常矛盾，“我现在都不敢给人抓药了”
李桂玉会用中草药治病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在安仁以及周边县市传开了。“近段时间，长沙、衡阳、株洲、郴州等地的一些人都闻信到我这里来抓药。按道理说，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情，但越是这样我心里越害怕，因为我没有任何行医资格证书，按照规定，我这是非法行医，是不允许的。我不是医生，给人看病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赚钱，说句实在的话，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怕有人借故来敲诈勒索。”
李老师的子女都反对她去弄那些中草药，每每一说起这些，他们就群起而攻之：“你不愁吃不愁穿，去弄这些东西做什么？”在李桂玉家里，几乎到处都堆放着中草药，“中草药材很难保管的，弄不好就生霉、变质，所以，我要经常翻晒这些东西，搞得家里四处都有草药屑和草药味，子女们看了就更不高兴了。”
记者在她家楼上楼下看了一遍，发现每一个地方都堆放有中草药。在客厅里，堆有几捆像柴火一样的东西，“别看这几捆柴火，其实是治风湿病的一种特好药材。”在二楼，李老师指着一袋袋中草药向记者介绍：“这是治跌打损伤的、那是治感冒的……”
李老师觉得她以前给人治病“是在冒风险。”“我子女为了反对我，就经常在我面前讲那些非法行医的危害和后果，什么被罚款的、被判了刑的。时间一长，我心里就特别矛盾，说句不好听的话，我现在都不敢给人抓药了。”
今年初，安仁县清溪镇红光村有一个农民被烫伤。“他找到我，要我给他治，我拒绝了。那位农民可怜巴巴地说：‘我哪来那么多钱去大医院治疗？您不给我治，我就回家等着烂好了’。听了这句话，我一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天还没亮就租了个车去了他家……见我带着药去了，他好高兴，非要给我租车的钱。我当然不能要，不过，10元钱的草药成本费还是收了的。”
李桂玉坦言，之所以把来她这里治疗的人的情况进行详细记载，就是因为怕“他们出现什么三长两短，假设他们吃了我的草药出现什么状况，我可是要负责任的啊！好在我的这些中草药都是经过了长期的实践检验了的，到目前为止还没出现什么不良后果。”
4 “这些中草药丢了真可惜，可就是贡献给国家也没人接受”
据一份资料记载，自古以来，安仁县中药药材以其品种多、药性好而闻名湖南省内外，现确认有药材900多个品种。尤其在近几年，该县中草药交易特别活跃，流传着“药不到安仁不齐，药不到安仁不灵，郎中不到安仁不出名”的佳话。安仁境内“三山夹两盆”，山川秀丽，景色宜人，草木资源丰盛。迄今已有1000多年历史的春分节“赶分社”盛会，是为了纪念始祖炎帝神农氏在安仁“制耒耜奠农工基础，尝百草开医药先河”。自宋朝开始，是全国独有的民俗节日，2006年被列为湖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就在今年的3月21日农历春分这天，安仁县还举办了一个隆重的春分节“赶分社”民俗活动，那天，整个县城就像一个集贸市场，满街都是中草药材，人们争相购买。
李桂玉承认，如果说中草药能够医治百病“那是鬼话”，“但要安仁以及看不起病的农民抛弃中草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问题的关键是，我们国家还没有一个这样的机构来对中草药的疗效进行专业认证，好多不法游医趁机钻这方面的空子，以此骗取钱财。然而，我们总不能因为这些就去彻底否定中草药的作用吧？”
为此，李桂玉曾经给许多教授、专家写信，向对政府有关部门、行业协会反映民间中草药医术的尴尬处境。“但反映上去后往往是石沉大海，多半没有下文。”今年3月，在全国人大、政协两会期间，李老师大胆地拨通了两会设立的热线电话，“我给他们说了中草药的现状并就如何发扬中草药的作用解决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谈了自己思考了多年的想法和建议，当时，接听电话的人都说我的想法比较好，并说一定转告给有关领导和部门。”
近几年以来，公开指责中药缺乏科学性、要彻底摒弃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不想，这些言论也波及到了李桂玉那里。有人就冲她说：“中药都是不科学的，何况你弄的这些东西还是完全来自民间的！”“他们这些人大都不讲理，也不注重现实情况，我和他们争，他们就说‘如果你这些中草药能够起到什么作用，还要医院做什么？’”
李老师的老伴退休后对用中草药为农民治病的热情很高，“他倒是很乐意帮我的忙。在去年，他突然患了老年痴呆症，现在不但不能给我帮一点忙，而且连基本的生活起居也要人照顾。”李老师说，她一天到晚忙里忙外，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吃不消了。“子女们都反对我，不愿意跟我学这些……真担心传了好几代的民间中草药医术会在我手里失传。”
记者采访那天，恰逢李桂玉去采药。她手里抓着一大把治疗拉痢的草药说，她曾经萌生过把所掌握的中草药配方以及治疗方法无偿捐献给国家的想法，“你看，这些中草药丢了真可惜……可就是贡献给国家也没人接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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