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桥：文化不分国界 香港关怀文化程度还不够

香港专栏作家 董桥

　　公民教育这是中国大陆很需要的事情

　　主持人：很奇怪的是香港是如此忙碌的城市，您的文章又很幽雅，感觉好像不是这个城市中的东西。

　　董桥：写文章的人可以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走向现在生活的那条，另一条就是回头看过去他的民族走过的一些东西。我今天看过去，看未来，我也不看现在。有一阵子我也写一些社评，写政治评论的东西，写多了也没有用。还是自己喜欢字画，读书，这些小小东西。

这些就是使得社会还有一些花可以生长的泥土，连这个都没有的话，这个社会就干掉了。我不是觉得自己做的事情非常伟大，一点都不伟大，点点滴滴能够做一些一个人看了高兴，第二个人看了也高兴或者五个人看了高兴得话，我已经非常满足了。起码你要让这些东西传下去，让这些对文化，对美，对历史，对文人的传统的意识形态的关系可以传下去，不然的话，这个思路就干了，这个思路一点没有，没有花香鸟语，那就很糟糕了。

　　主持人：香港的文化人中有一个人，跟您曾经也走得很近，金庸先生，但是你们两个人的文字和传递的思想很不一样，你怎么评价金庸先生？

　　董桥：我跟金庸先生工作13年，那个时候在我编月刊，他让我做报纸编辑。你说他关怀这个社会，他的确很关怀，你说他可以完全脱离这个社会，把门关起来，写武侠小说，他也可以，他是文人，不是商人，所以他的民报生意还是交给另外一个跟他合作的老同学帮他管生意，他自己不管生意。我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学到他的很仔细的写文章的方法，学到他一些很用功看书的习惯，他用什么词汇很固执，他的文章很有风格，很有自己的想法。稍微改一个字，觉得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因为他是老一辈的人，他比我大很多。跟他13年，他给我进步很多。后来我一想，他的武侠小说那么成功，写得那么多人看，包括他的成功，他会想到人们会喜欢看什么，他会想到怎么写好看，怎么写不好看，后来我老了，我就想到，你怎么写得漂亮文章没用，要好看。有的漂亮文章不好看，有的漂亮文章好看，分别在这里。他的文章好看，他会懂得怎么安排会好看，所以武侠那么多人看，一代一代流传下去都看。你说他的文字，他的文字不是很讲究的，他就讲究他制造出来的气氛，制造出来的情节，让你去追，这是他了不起的地方。

　　刚才讲到金庸这个人为人的另外一种想法。我不像他，我不能跟他一样，我比他年轻二十几年的人，我在想我怎么走呢，很难搞。真正对西方东西的理解，肯定是需要有的，那个时候结了婚，有了孩子，到英国需要考试，要去做事情，在英国八年非常用功，我用功都看英国人的书，老书、新书全看。为什么要看呢？我要看到我自己对东西能够感觉到很特别的感觉进入到我心里去，然后我再写中文的话，我的文章不一样，我有这样的信念。

　　主持人：什么样的不一样呢？

　　董桥：英国人的诚信，诚信是做人很笨的做法，诚信就是说英国人那种死板，那种体育精神，公平竞争，这是无形之中慢慢一代代传下来。很奇怪，这是中国人没有的。你在日本看到的，半夜三更街上都静了，可是过马路的红灯绿灯还是在亮着，那个人站在那里等，没有人，也没有车，他也不过。在英国，坐地下铁，一个人带了两个孩子，把两个孩子抱在她身上，旁边没有人坐，半夜了，已经很晚了，都没有人坐了，一个中国教授觉得很奇怪，整个车厢没有人坐，一个妈妈抱着两个孩子那么辛苦，天气那么热，教授就问英国太太，你为什么不让你孩子坐在旁边舒服一点呢？她说不是，她说我买一张票，我带两个孩子，我不能让没有买票的孩子坐在旁边，虽然没有人坐——这就是诚信。这是好嘛？这是好。公民教育这是中国大陆很需要的事情，那么有钱了，那么富有了，就像你们这一代，太幸福了，跟你们父亲那一辈，跟上几代人比生活条件太好了，现在缺少的是这个，每家学校需要有，需要灌输的公民教育，哪方面的公民教育呢？就是诚信两个字。是笨，人要有这个东西。有了这个，你的是非黑白观念自然就出来了。这种东西对社会的成长，对国家的发展，太重要了。当你那么富有的时候，你需要这些。不然的话，你的下一代非常不幸，他们的日子过得很失落。因为没有这种价值观，真得不好。

　　现在总是说不要讲这些东西，先把经济弄好就行了。这是错的。千万不要把物质的东西看得那么重要，精神的还是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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