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季节

　　夏收季节

　　——回望十五年的变化

　　离家快十个年头了。长时间里，在攘攘人群中努力，在霓虹闪烁中打拼，不知不觉地，便对故乡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但某个夜色沉寂的夜晚、或者晨曦初上的清晨，我会在梦中回到我那亲爱的黄土地，回到那个麦浪滚滚的季节，见到我至亲至爱的人们……

　　1992年：有关镰刀和雪糕的记忆

　　那一年，我上小学。

在六一儿童节之前，我们开始了两个星期的忙假（所谓忙假，是夏收和秋收时节，学校里把学生放回家帮父母料理农活的假期，城里孩子是没有的），忙假刚刚开始，地里的麦子便一片接着一片的变得金黄，等待收割了。父亲在一个星期前，已经很仔细地在磨刀石上把镰刃磨得明晃晃，只等着地里再滚过几个日头，就该下镰刀了。那时，我和姐姐帮不上大忙，只跟在父母忙碌的身影后面，捡拾散落在地里的麦穗，自家的捡完了，便四处里找收割过的麦地去捡，反正不让自己闲着，那时已学过“颗粒归仓”那篇文章，所以很为自己的行为骄傲。每一次，我们捡麦穗回家，父亲都会给每人五分钱，奖励我们买冰棍吃，两毛钱的雪糕是吃不上的，即使这样，我们也很高兴了。只那次，母亲回家做饭，只父亲一人在太阳底下割麦子，看着母亲放在那里的镰刀，我便拿起来学着父亲的动作，但力气太小，掌不住镰刀，镰刃便深深地砍进了手指里，父亲吓坏了，忙送我到赤脚医生那里，还好，没有大碍，只是在手指上留下了一个不小的伤疤。那一次，父亲破例给我买了一根雪糕，我也第一次知道雪糕真的比冰棍好吃很多。伤了手指，便不干活了，整天在家里呆着。金黄色的麦穗刚成了饱满的果实进了粮仓，村子里便乱了起来，村长带着乡里的工作组开始清理旧账了，挨家挨户的核对着上一年谁家欠了公家的钱粮没有交清，没交清的，便强行入室装粮，有的人家门上上了锁，但并不管用，工作组的人会把锁砸掉，照例装粮。于是村里人不答应了，到处是厮打、吵架以及女人小孩的哭泣，整个村子都处在混乱中。后来，虽然乡里和村里给大家道了歉，但并不能改变村里人敌视的情绪。

　　1997年：手扶收割机和汉斯啤酒

　　那一年，我初中即将毕业。麦收之前，村里的金发叔买了辆手扶收割机，他来到我家对父亲说：“今年的麦子就别自己割了，哪一片熟了打声招呼就行。”父亲表示同意。可金发叔走了，父亲还是一丝不苟的将几把镰刀磨得明晃晃，但最终却没有派上用场，村里已经没有几家人拿着镰刀下地割麦子了，金发叔的手扶收割机往地里一开，麦子便齐刷刷像剪头发一样倒在了两侧，村人们都在边上围着说：“这真是个好东西呢。”麦子倒在了地里，父亲便带着我和姐姐用架子车一车一车的往场里拉，母亲在家里做饭和料理牛羊。一上午忙下来，回到家里，母亲已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等着了，有蛋、有肉，还有大人们过节才能喝上的汉斯啤酒。那时，父母辛苦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和我们姐弟的学业，家里的条件并不富裕，可母亲总说：“现在不吃好的，还等什么时候啊？”麦子拉到场里，得全部扔散了，等太阳美美的晒上一回，再翻过来，再晒一回，如此三五遍之后，便找村里带碾子的三轮车在上面来来回回的碾，麦粒就被碾下来，找个有风的好时候把碾下来的麦粒一木锨一木锨的扬上去，精精的麦粒便出来了。忙完之后，父亲便装上一架子车的末场麦到乡上的粮站交公粮，我在后面推车子，粮站离家有十来里路，我们父子俩便一起压着架子车轱辘赶去，到了才发现，我们去错了时候，粮站门口两路凌乱的纵队往后延伸着，足有两里路那么长，边上有人坐着打扑克、有人站着骂娘。看那阵势，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交上，父亲让我先回家了，只他一个人在那里等着。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父亲才回来，他累得都不愿意回答母亲的话了，一吃过饭，便倒在炕上呼呼的睡去。

　　2002年：联合收割机和父亲的摩托车

　　那一年，我上大二。父亲一再叮嘱不让我回家，说现在夏收都用机器，我回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担心父母在家太累，还是请了几天假回去了。那时联合收割机常常从村口轰隆隆的经过，于是父亲也盘算着用联合收割机收麦子了，那样可以省去不少麻烦。所以那一年，父亲完全遗忘了他的镰刀，压根就没有找出来。等麦子大面积的熟起来了，父亲才发现，想找个联合收割机收麦子竟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看着路上许多来来去去的联合收割机，但人家根本不停，轰隆隆的开到其它地方去了。我们村只有一辆，日程还排得满满的，每次父亲去找的时候，好多骑摩托车的本村人、外村人都在地头等着，向开联合收割机的司机递烟、说好话，希望开到他们的地里去，父亲看那光景，便不抱希望的回来了，无奈的说：“找个联合收割机倒比给儿子找媳妇还难呢。”父亲觉得那些骑摩托车的人比他占了优势，便说：“等麦收完了也买一辆，看他联合收割机开不开到咱地里去？”后来，我们家有一亩地的麦子是用联合收割机收的，其余的都找了金发叔的手扶收割机。麦子入完仓，父亲便跟着村里找来的车一道去粮站交了公粮，这一次倒没费什么周折。我回学校后不久，父亲便真买了一辆摩托车，他打过来电话的时候，我说：“你老了老了还赶上时髦了。”父亲说：“等过几年说不定还买小车呢。”然后自顾笑起来。我在这边听着无比舒心。

　　2007年：清闲的农忙季节

　　今年夏收前，父亲一再叮嘱我好好上班，不用惦记家里，但六月底，借着出差的机会，我还是回了趟家。进了家门，出乎意料的，没有我想象中刚夏收完那种繁忙杂乱的景象。母亲正在给一株月季剪枝，见我进门，忙停了手中的活，问长问短，并责怪我回来之前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并说父亲刚去了村里的自乐班唱秦腔去了。待父亲回来，便和母亲你一句我一句给我细数着张家嫁了女儿，李家娶了媳妇。说到夏收，父亲只略略地说：“都是机器化，没啥弄的。”母亲接了父亲的话说：“现在都是联合收割机了，前面机器进地，后面就跟着收麦粒，拉回来往场里一晒，回头就拉粮站去了。”“不是不用交公粮了吗？”听母亲说把麦子拉到粮站，我疑惑地问。“是啊，公粮早不用交了，粮站现在成面粉厂了。”父亲接过母亲的话茬说，“夏收之后把麦子全部拉到粮站，然后在面粉厂直接拿商品面，如果不想要面，粮站就按市场价折合成钱给你。”“现在粮仓都用不上了呢。”母亲高兴地说。“那你们现在可比以前轻松多了。”我对母亲说。“可不，要不这时节都忙得前腰搭后背了，你大还有心思去自乐班唱戏？”母亲说着就看父亲，父亲只笑笑，却不说话。“那你们过了这阵子不如出去转转呢。”我鼓励父亲和母亲。“我们就说着要去药王山呢，城里人都旅游，我们也学学城里人。”母亲笑着说。药王山是邻县的一个风景区，方圆百十里的人，每逢庙会的时候常去那里。“应该去西安、北京看看，别只想着药王山。”我对母亲说。“哪能一口吃个胖子，时间长着呢，慢慢来呗。”父亲说。看来父母还有他们出去旅游的长远计划呢。在家里呆了一天，便回了单位。走在路上，看着辽阔的田野，看着路旁朝气蓬勃的村庄，我的内心深处有一种由衷的欣慰和幸福。

　　经济学家说：上下五千年，今天的中国农民生活在了历史上最好的时代。是啊，科学发展已如路标般为我们指明了前行的道路，和谐社会也在人民心中生根发芽，这是九亿农民的幸事，更是整个中华民族的幸事。伟大的时代在召唤，我们前行的步履也将更为坚定和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