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
我记得他说过,小时候他喜欢翘着屁股扭着头伸着嘴接妈妈正在削的苹果皮。吃苹果皮,在我看来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怜爱在我的血流与气息中炸开。记忆如滔滔江水向我涌来,措手不及,一闪而过却是父亲母亲的一生。
那年,81年出生的他大概四五岁。父母的单位每到过春节会发两箱苹果,其中一箱拿到爷奶家,剩下的一箱留在家里给小孩解馋,这个所谓的小孩就是他。这箱苹果是他盼望了好久的,在东北那个小山村,自然冻着能吃几个月。除了两箱苹果,单位还会发大米、油之类的粮食,而这些粮食会先拿去爷奶家,然后他们的小家只会从爷奶家拿回很少很少的一部分。
从爷爷16岁讲起吧。爷爷16岁出去当兵打仗,回来后和奶奶每天半夜做豆腐,第二天挑着担子吆喝着嗓门挨家挨户去卖,日子过得并不轻松。父亲在家中排行老大,是家中惟一一个跳出农门的孩子。想起父亲为全家操劳了他的大半辈子,再想起“孩子”这个词,心中隐隐作疼,父亲曾经也是孩子啊!
父亲、二叔、三叔高中毕业后,高考恢复,这一消息迅速传遍了这个寒冷的村子,如同一股冉冉升起的太阳光。那个贫穷的时期,青年需要去集体劳动,父亲趁着劳动之余在小屋子里抓紧每一秒学习,二叔三叔很聪明自认为说不用多少功也能考得比父亲好,开玩笑说父亲笨;后来父亲累得病倒了,组织放了他半个月假,他牢牢利用了这半个月准备考试;再后来,父亲考了全县第一名,二叔和三叔考得不如人意。那时高考可以报中专或大专,父亲报的是中专,他冥冥中觉得自己不能出任何差错了,因为他得负起一大家子的责任,所以他选择了稳妥的中专,专业是林业,能为大兴安岭作贡献的林业!父亲有着他小小而又令人钦佩的梦想,有着他自己的坚持。
父亲靠着学校里给的几块钱助学金支撑着他的整个中专生涯。毕业后,他从事于林业,加入了他光荣为之奋斗一生的共产党。工作在科研站,单位分了一个小屋,爷奶和他四个弟弟一个妹妹便从偏远的村子一起到了科研站。
此时,父亲经同学介绍认识了母亲。母亲是一个温婉秀丽又带着灵气的女子,四分之一满族血统;而姥爷早逝,姥姥含辛茹苦带着几个孩子长大,家里虽苦但母亲是最小的孩子,从小在外面念书也是家里的小明珠。父亲问母亲:你嫁给我,就等于嫁给这一大家子,你想好了吗?母亲羞涩地点点头,她知道这意味着以后要和这一大家人同甘共苦,她对他的爱足以克服这一切,她的爱由一个缓缓的轻轻的点头传达到了他年轻的坚韧的温柔的心中。带着姥姥给的一个木箱子嫁妆(全装着被子)她嫁给了父亲,他们的全部家单是借来的一张单人木床、一把椅子和这个木箱子,不算婚礼的婚礼在单位暂借的另一个不足几平米的屋子里举行,没有其他人。这里,什么都没有,却也什么都有,有了一个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的信念!
母亲嫁给父亲后在科研站一所很小的中专教书。父亲母亲用着两个人微薄的薪水,支撑了一大家人,在那个物资贫乏的年代,浓浓的亲情充溢了人间。二叔在讷河娶了媳妇。三叔在科研站也娶了媳妇。四叔穿梭在城里寻找着机会,他风风光光的,穿着及膝盖的皮靴、大皮夹,头发老梳得发亮,那时他一定对未来有着很美的憧憬。姑姑初中毕业后照顾着你为母亲减少了不少劳累。小叔在父母的艰辛支持下上完了高中娶了媳妇。日子苦归苦,却是有盼头的!
日子慢慢地好起来了,母亲跳过一次槽后几十年如一日在林木种苗站做政工。你考上了北京的大学,虽然父亲母亲自强不息工作后仍坚持念了两年成教专科,但母亲跟同事说起你这个家中惟一去北京念大学的本科生时脸上露出的骄傲笑容却让人回味无穷。每当你回忆起小时候,在爷奶家蹭着鼻涕自己跟自己的影子玩,就“恨恨”地说母亲为什么在你三四岁时把你扔下,一个人去外面念书,父亲工作忙也没时间照料你;几年后父亲也向母亲学习,脱产念了两年企业管理的成教。他们深知,只有知识能改变命运,改变一代又一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改变全家人的命运!他们在努力,从不曾休息,他们必须放弃一些不得不放弃的东西,例如给予儿子的日常关爱!
母亲的角色永远是工会能写文章的妇女主任,父亲则在自己的岗位上当了近三十年的科长。他们从不去抱怨什么,他们觉得这是应该做的,并踏踏实实去做好每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大兴安岭从小在我的印象中就像歌里唱的“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对于我这个从小在南方城市长大的女孩来说,是那么地神秘而遥远。上文的父亲是他的父亲;而他,是我深爱的人,身上有着他父亲的坚持、母亲的才气、那一方人的淳朴!三年前的今天我来了!一下火车厚厚的羽绒服包围着我,家里姑姑婶婶忙开了做了一桌子菜温暖着我。一切是那么地陌生而熟悉,仿佛我已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几千年!
我见到了传说中的四叔:见他的时候以为他有六十了,虽然近看没什么皱纹,但已是满头白发。现在他常穿一条看不清什么颜色的布裤,一条麻绳就是他曾经发亮的皮带。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对现实屈服了吗?懦弱么?不是,只能说是平和!淳朴!勤劳!善良!无奈!在我印象里,四叔虽然没有拼了命地去打拼,但也是一辈子勤勤恳恳地为家庭面朝黑土背朝天,亦或为了自己、亦或为了妻子儿子父母。人有时付出了,并不能得到相应的回报。他的梦想还在吗?
三年后。四叔在父亲的技术帮助下,有了很大很大的苗圃,家的院子有鸡狗猫还有鹅呢!也许他的梦想在继续。
二叔在讷河娶媳生子,他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却能操纵着机器种出粮食,每年收入有三万;在当地过着实实在在的小康生活,在以前是多么不敢想的事啊!那个当初长兄如父给筹办婚礼借钱做生意的小叔高中毕业后摸索了好几年,终于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和自家媳妇开着一家小幼儿园,从半托全托吃喝到老师教育那可是一条龙服务呀,深得家长的信任;每个月辛辛苦苦带着几十个孩子却也能纯挣得五六千。父亲给姑姑投资,在市场开着一家张家特产店,木耳猴头等等,只要是山里的奇珍异宝店里都有,店面不大却也有声有色!父亲临近退休,在国家的相关政策下,拿出了一生的积蓄在江西买了一块林子,继续为他的林业奋斗,开了一家小公司。三叔三婶作为持有股份者也举家牵去江西了,这是张家刚开始的事业。
我感动着,为这并不富裕却正在走向富裕的一大家子感动着,为他们的其乐融融、为他们的永不放弃感动着。这才是和谐家庭、和谐社会啊!
我知道了一个事实:我父母的一生是属于共产党的!他们的梦想是为中国人民共和国的十三亿人口作出自己应作出的那份责任!只有小家好了,大家才能真正地好起来!
我为我的父亲母亲一生作出的努力和贡献光荣,没有一丝虚假的光荣!我爱我的父亲母亲,没有一丝虚伪的热爱!不,他们是全国人民的父亲母亲,全中国有无数个父亲母亲在走同样的路!他们是五十年代出生的人,他们的一生是共产党员光辉的一生,他们为共产党贡献了自己的一生!他们跟解放后的中国共命运啊!不,这是他们未走完的一生,他们还在继续走着。我们都在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