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解读普京半裸组照：展示肌肉宣布大国崛起

　　如果将2007年俄罗斯一系列强势举动仅仅理解为是俄罗斯向世界炫耀武力、是要重新回归“冷战”，那就过于简单了。英国《泰晤士报》在评论普京赤裸上身这个生活细节时称，“这是1939年苏德条约签订以来，俄罗斯领导人最大胆地表现政治自信”。实际上，普京向世界展示的不仅仅是健壮的肌肉，更是一个重新崛起的大国的内外诉求，以及俄罗斯对后冷战时代国际关系发展的思考。

　　走上复兴之路

　　俄罗斯著名诗人丘特切夫有一句名言：“理智理解不了俄罗斯，一般的标准衡量不了俄罗斯。”的确，俄罗斯太容易做出让人惊诧之举，也太容易创造出举世瞠目的奇迹。15年前，没有人会想到超级大国苏联会在一夜之间大厦崩塌，曾记得当时人们曾为苏联的解体错愕不已；而今天，当世人刚刚开始习惯将俄罗斯作为一个“二流国家”来看待的时候，俄罗斯却又以惊人的速度重新崛起，再一次让人大吃一惊。

　　自1999年以来，俄罗斯经济已经保持七年的高速增长，重新跨入世界十大经济体之列。今年7月，俄罗斯经济发展与贸易部公布了《国家长期社会经济发展构想》，确定了2020年俄GDP进入世界前五强、人均GDP达到3万美元的战略目标。这种景象与苏联刚刚解体时俄罗斯经济衰败、为争取西方贷款不得不仰人鼻息的景象真有天壤之别。

　　当然，有很多人认为，俄罗斯近年来的经济成就主要是依赖国际油价上涨而取得的。但如果我们抛开“成见”，深入观察俄罗斯近年来经济发展的话，就可以发现俄罗斯的经济结构正在改善。2006年上半年，石油在俄出口总量中所占比重不超过35％，黑色冶金、化工等产品出口共同拉动经济增长，从而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经济增长对于石油的过度依赖。

　　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以寻求资源最佳配置为目标的全球化正在打破“一国经济必须部门齐全、均衡发展”的传统理念。普京政府正是希望凭借资源和高科技两大优势，再度实现俄经济的跨越式发展。

　　普京连任总统后，将经济翻番、消除贫困和重整军备列为其三大执政目标。随着国力恢复，加速推进国防现代化，打造一支能“同时应对一场全球战争、一场局部战争和几起地区冲突”的“新俄军”，成为俄罗斯发展的重点。目前，俄已拥有可摧毁导弹防御系统的武器，并正积极研制独一无二的高精度武器和飞行轨迹难以测定的机动弹头。俄罗斯在反导系统方面也不甘人后。

　　俄罗斯希望通过加速武器装备的更新换代来提高俄军的作战能力、应对新旧安全威胁，同时希望通过整合军工综合体带动俄罗斯高科技产业的振兴和发展。8月21日，俄罗斯第八届国际航空航天展览会在茹科夫斯基市举行。阵容强大的俄罗斯参展企业纷纷亮出“家底”，展示近年来在航空领域取得的突出成就。目前，俄罗斯的军用飞机出口仅次于美国，牢牢占据着世界第二的位置，但俄民用飞机的国际市场占有率不足1％。俄第一副总理伊万诺夫不久前明确表示，俄今后将继续加大投资力度，力争在2025年跻身世界航空制造业三强。
　　
　　大国意识复苏

　　国力的强盛使俄罗斯民众的心态也发生了令人瞩目的变化。8月22日，全俄社会舆论研究中心的一项调查结果显示，大多数俄罗斯人认为本国经济和政治局势发生了好转，69％的受访者认为国家总体发展处于良好势头。全俄社会舆论研究中心主任费奥多罗夫表示，自2005年起，多数民众认为自身福利正得到不断提高，俄罗斯人的自我感觉正日趋良好。

　　生活的富足带来的是外交上的自信。越来越多的俄罗斯人认为，俄罗斯国力在上升，美国在衰落，欧洲已经“出局”。西方的某些媒体也认为，俄罗斯人的这种乐观情绪是可以理解的。俄罗斯在很长时间里感受到的是羞辱、拒绝和嘲笑。仅仅10年前，人们在谈论全球体系时还不怎么提及俄罗斯，今天的俄罗斯则已经走上了复兴之路。对俄罗斯人来说，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值得庆祝的。

　　如果说，国家的复兴和生活的富足对于普通俄罗斯人来说带来的只是泛泛的欣喜，那么对于俄罗斯的战略精英来说，国家实力的增长带来的必然是大国意识的复苏。对他们来说，15年太久，俄罗斯终于可以荡涤国家衰败所造成的压抑和耻辱，终于可以像它在历史上多次证明的那样成为一个具有世界影响力的国家。

　　普京在2月10日慕尼黑讲话中不指名地告诫美国，对于当代世界而言，单极模式不仅是不可接受的，而且也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当代世界若由一个国家独揽领导地位，既不会有足够的军事政治资源，也不会有足够的经济资源。更重要的是，这种模式本身是不起作用的，因为它没有、也不可能有当代文明的道德基础。

　　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不久前也撰文指责西方对俄罗斯的怀疑与遏制，明确表示“如今的俄罗斯已经放弃了帝国主义思想和其他"宏伟构想"，奉行务实且健康的思维。”他责问西方“干嘛要遏制一个专注于国内发展而且有所成就的国家”，强调“俄罗斯的外交是内政的延续。我们追求的目标是务实而可以理解的，具体而言就是：维护国际稳定，这是确保国家进一步发展的最重要条件；支持国际关系向自由和民主方向自然演变”。拉夫罗夫坦言“俄罗斯开始推行符合国家利益的外交政策”，强调“这种外交政策与昔日苏联外交政策的基础——以意识形态为主导的国际主义方针的确有着很大的不同”，“以国际法为依托的多边外交正在成为调控全球和区域层面关系的万能药”。

　　可以说，复兴之后的俄罗斯正在以自己的经济实力和自己的国际战略观念谋求着俄罗斯在国际舞台上的独特地位。

　　尽管西方对俄罗斯的这种大国诉求做出了强烈的反应，但普京清楚地知道：捍卫本国利益必然会遭到其他国家的反对，而目前西方已经失去了许多能够制约俄罗斯的手段。在经济方面，今天的俄罗斯已经不会像上世纪90年代初那样为了西方的几百亿美元贷款而仰人鼻息。它的现金外汇储备已经居世界第三位，俄罗斯甚至为了提前偿还欠巴黎俱乐部的债务而甘愿多付几十亿美元的违约金。尽管融入世界经济体系仍是俄罗斯的战略目标，但只有100多亿美元的俄美经贸额让俄罗斯底气十足，不会再像90年代那样对美国言听计从。西方媒体也认为，今天的俄罗斯外交政策中充斥着对现实利益的追求，现实利益取代了意识形态、理想主义以及其他一切非现实的东西。俄所追求的最高利益是要同美国和中国一样成为世界大国。随着克里姆林宫再次掌控国内局势，俄罗斯的下一个目标是改变那些在俄的国际影响力处于低潮时形成的国际安排，所以俄正变成一个谋求改变现状的国家。“俄威胁退出《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同当年布什退出《反弹道导弹条约》如出一辙，显示俄罗斯也希望与美国一样拥有行动自由”。

　　俄罗斯要重新成为世界大国不仅是一种口头上的渲染，还有着诸多实际行动。8月6日，俄罗斯财政部长库德林和到访的阿富汗财政部长在莫斯科签署了免除阿富汗110亿美元债务的相关协议。这意味着俄罗斯正力图以强者的姿态重新回到阿富汗，在影响欧亚战略稳定的地区再度发挥关键性的作用。

　　选择独特的发展模式

　　近来，俄罗斯展现强势的做法和在西方引起的强烈反应不仅反映出俄罗斯与西方不同的利益取向，也折射出双方在发展模式方面的差异。正如不久前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在《遏制俄罗斯：回到未来？》一文中所强调的，“全球化条件下……价值取向和发展模式也成了竞争的对象”。

　　可以发现，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在发展模式的选择上经历了一个艰难而痛苦的过程。从最初的“自由资本主义”模式到叶利钦执政后期选择的“社会资本主义”模式，都没有解决俄罗斯在社会转型过程当中所面临的实现经济增长、政治稳定和社会公正的问题。而在普京执政八年的过程中，俄罗斯逐渐摸索出了一条“国家资本主义”或叫做“专制资本主义”的道路。其突出特点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主权民主”，就是运用强制或半强制性手段结束政治混乱，实现政令统一和畅通；以弱化民主制和执行权力膨胀为代价，确立以总统权力为核心的国家政治体系。其实质是通过加强国家权力以结束社会激进变革所带来的混乱，实现国家的强盛与发展。二是“国家资本主义”，也就是重新确立“由官僚集中管理国家资源、能够保障俄罗斯文明腾飞、回到强国行列、甚至恢复超级大国地位的"动员经济"”。让资本所有者都意识到他们只有依靠国家，才能生存和发展。

　　尽管西方对俄罗斯的这种发展模式提出猛烈批评，但经过15年痛苦转型的俄罗斯人清楚地认识到“俄罗斯道路”的价值。正如俄罗斯外交与国防政策委员会主席卡拉加诺夫所说，“尽管很多有教养的人不能接受俄罗斯的发展模式，但俄罗斯正在恢复对很多中等发达阶层和国家的吸引力……很多厌倦了贫困、混乱和不确定性的国家都希望效仿独立的、发展的、和平的、可操控的俄罗斯。如今，极为务实的俄罗斯领导人不会输出社会经济模式。但是，输出大概也在进行，因为俄罗斯开始向后苏联国家和发展中国家证明：不采取中东欧依附别人的自由民主发展模式也可以生存”，“最重要的是，俄罗斯发展顺利，其国际地位和吸引力也屡屡增强”。

　　在今天的俄罗斯，不仅仅是执政精英对“俄罗斯模式”情有独衷，普通民众的价值取向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俄罗斯列瓦达中心今年7月份的一次民调显示，俄罗斯人对西方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六年来，不认同西方价值观的俄罗斯人显著增多，赞同“特殊的俄罗斯之路”的人由53％上升至74％。根据这次调查，绝大多数俄罗斯民众认为，“俄罗斯是拥有独特发展道路的欧亚国家”。一位受访者的话反映了这部分人的心声：“俄罗斯有必要为成为欧洲的一部分而亦步亦趋吗？为何要拼命挤进那个总是躲避和害怕我们的家庭呢？”

　　打造后普京时代

　　近两年，到过俄罗斯的人会发现，如今最受欢迎、最抢手的旅游商品，是与普京总统形象有关的花样繁多的纪念品。有人把普京的头像画到传统的木制彩蛋和套娃上，有人把它印到文化衫上。普京像章、普京挂历、普京怀表、普京面具、普京玩偶、普京文身，以及红遍俄罗斯大地的女生小合唱音乐光盘——《嫁人就嫁普京这样的人》都深受欢迎。俄各级官员的办公室里，悬挂普京画像早已是不成文的规定。普京成为俄罗斯100年来最具个人魅力、最受欢迎的领导人。

　　1999年12月31日，叶利钦将俄罗斯的权杖交给普京时，特别叮嘱了一句：要珍爱俄罗斯。其时的俄罗斯正处于数百年来最困难的时期，普京深知这句话的分量，他要带领俄罗斯人告别动荡、混乱和贫困，重拾大国旧梦。

　　在普京执政的八年里，俄罗斯确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俄罗斯站在了国家真正复兴这条艰难道路的起点上！”曾几何时，“库尔斯克号”核潜艇葬身巴伦支海底，克里姆林宫上空三色旗低垂，俄罗斯举国哀悼。而今天，俄罗斯航母重又出海远航。曾几何时，车臣恐怖分子嚣张至极，“剧院人质危机”、“别斯兰人质事件”让多少俄罗斯家庭丧失亲人、痛不欲生。而今天，车臣残匪已受到重创，让俄罗斯人饱受多年困扰的车臣开始了和平重建进程。曾几何时，在私有化过程中一夜暴富的寡头们不仅垄断国家经济命脉，还对国家权力颐指气使，一代强人叶利钦也被他们玩弄于掌股之间。但今天，昔日的金融工业寡头不是身陷囹圄，就是流亡海外，已经失去了左右国家发展的权力。曾几何时，俄罗斯人生活潦倒。而今天，俄罗斯居民收入迅速增长。在海外购置房产的不仅仅有俄罗斯的新贵，还有普通的中产阶层。这一切，让俄罗斯人不能不对普京产生由衷的爱戴。几年前，《嫁人就嫁普京这样的人》这首歌在俄罗斯姑娘中风靡一时。而现在，俄罗斯民众对普京的认识更加成熟、更加理性。俄罗斯“资本复兴”投资银行集团7月17日公布的民意调查结果显示，俄罗斯人对普京的支持率再次上扬，赞同普京治国方略的人在三个月间从80％增加到85％。72％的人认为“俄罗斯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在普京赤裸上身的照片广为流传和俄罗斯做出一系列军事强势动作的时候，西方媒体对其中的寓意议论纷纷。其中一种说法是普京一方面是在展现自己精力充沛，另一方面是在炫耀他入主克里姆林宫以来国家发展取得的成就，其最终目的是要继续留在总统的位置上。

　　普京已经多次表示，他无意更改俄罗斯的宪政体制、再次竞选连任。他在今年的总统国情咨文中明确宣示，“我的总统任期在明年春天结束。下一次就要由另一位国家元首向联邦会议发表国情咨文了”。

　　今年12月和明年3月，俄罗斯将分别举行国家杜马选举和总统选举。明年春天，普京将结束自己的总统任期，俄罗斯将进入“后普京时代”。但普京选择的道路不会终结，2008年之后的俄罗斯实行的“将是没有普京的普京体制”。政治上，“主权民主”将使俄罗斯“千方百计地加强主权，在使民主程序和准则服从于加强大国主义和国家体制标准的同时，又尽力避免采取专横或极权的独裁统治方法”；经济上，国家控制战略行业，依靠国家主导提高经济竞争力和创新能力的“威权资本主义秩序”将使政治精英、企业家和军队团结起来，采取民族主义路线，以自己的方式参与全球化经济。

　　当前，普京正在谋划“后普京时代”的俄罗斯政治、经济发展架构。7月26日，普京签署了《关于2008、2009和2010年俄罗斯联邦预算》的法案。这是俄罗斯首次制定的三年预算，它意味着，普京已经制定好了未来三年俄罗斯的经济账。

　　今天，我们工笔描绘“后普京时代”俄罗斯的发展前景还为时尚早。但无论如何，未来的俄罗斯领导人不会忘记普京在今年总统国情咨文中的肺腑之言：“我坚信，只有当我们的国民看到、感受到并且相信国家的全部努力是为了保障他们的切身利益——改善他们的生活，增加他们的福利和安全感的时候，只有当他们能为祖国而自豪的时候，我们的国家才能在世界上占据应有地位，我们才能维护我们的国家体制和主权！”（冯玉军） (来源：《世界知识》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