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引猴工程调查：曾因过度猎捕被认定违法

　　核心提示

　　七年前，在没有获准的情况下，武当山旅游局组织人员猎捕国家二级野生保护动物猕猴，并且猎捕了49只，远远超过了他们在申请报告中所说的猎捕10只的数量。此行为被动物保护部门定性为违法行为。

　　受到处罚的武当山旅游局在2001年底就在林业部门办好了全部的手续，改变圈养的方式。

2007年10月19日，《“猕猴献桃”再现武当逍遥谷——武当山引猴工程大功告成》出现于武当山政府网站首页。

　　有动物学家质疑，猕猴在山上的繁衍是否造成物种和植被的破坏。但湖北省林业局还是审批通过了引猴工程，却附带限制条件—— 一定要保证猴子活在大自然中。

　　“猕猴献桃”相传是真武大帝在武当山修炼时的一大景观，也表现了道教文化融合万物天地的深意。如今在武当山的逍遥谷，只要驯猴员一声哨音，大小猕猴就在原始森林岩涧上飞跃蹦跳，这些小精灵们还会采摘野果，献给游客。游客和猕猴牵手、拍照，它们也毫不惊慌。

　　“20年前，武当山风景区有猴，可并不多，而现在全然不同了。”作为武当山旅游发展局分管引猴工程的副局长，徐耀进总喜欢用这个对比作为自己的开场白。

　　曾经，关于武当山是否适合猕猴栖息生长、如何掌握引猴中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度是外界最大的质疑声音，而通过相关部门审批的引猴工程正一步步按规划进度进行。

　　近日，武当山特区政府网站挂出一则名为《“猕猴献桃”再现武当逍遥谷——武当山引猴工程大功告成》的消息。一时间引起各方关注，这项曾备受争议，甚至被省级主管部门叫停的工程如今显出渐入佳境之势，本报记者于10月25日赴武当山进行采访。

　　引猴者说

　　如果说武当山旅游局引猴是一项大工程，那么马云阁的到来就是万事开头难里面的“头”。

　　“猴王”是武当山景区对于马云阁的尊称。家乡在河南省新野县的马云阁8年前就来武当山逍遥谷安营扎寨了。在他的调教训练下，逍遥谷已有两大猴群共220只。这些猕猴顽皮可爱，游客煞是喜爱。

　　据武当山风景区一工作人员介绍，每当猴王的口哨一响，成群结队的猴子就会从百米之外的玉虚岩冲下山来栖满瀑布下的大树。

　　记者上山的时候已经是下午2点半，马云阁刚刚表演过喂食，成群的猴子已经返山。只能从围观的二十几个游客脸上兴奋的表情依稀看出猴儿下山的盛况。一个操着陕西口音的女游客拿着手机激动地对着电话那端喊着：你没有过来看这些猴子实在是太遗憾了。

　　“老马引猴有一套的。”长年在武当山做环卫工人的老罗嗟叹道。马云阁引猴第一招就是给甜头，在猴子出没的地方放花生、苞米，引猴出洞。然后静静的一旁观看，慢慢的靠近，不给猴子压力，表达自己的友善。后来的喂食、培养习惯和驯服就顺理成章了。

　　“我从18岁就开始捉猴子，现在已经51岁了，你说我有没有本领。”当记者提出质疑，老马立刻来了精神。他大步向逍遥谷深处走去，对着玉虚岩的峭壁长吹一声口哨，山头马上就有了回应，几声猴鸣穿过树林传了过来。

　　环卫工老罗告诉记者，这几年逍遥谷观猴项目吸引了大批的游客，旺季的时候连坐的位置都没有，大家要在地势好的石头上站着看。下山的猴子经常顽皮地抢走游客手中的吃食，有的甚至去抢游客的包。

　　环顾猕猴谷，林木葱翠，溪水清澈，一条瀑布横挂玉虚崖上。吸一口气，清新夹杂着潮湿，浸入肺腑，感到一股透心凉。“我们这环境好得很列！”马云阁咧开嘴笑了，牙齿焦黄。

　　相比猴儿奔腾下山，猕猴剧场就比较灵活。五只被绳子拴住的猴子就是全部的演员阵容。据马云阁介绍，有两只猴子是他一年半以前引下山来的，然后一公一母两只猴繁殖出三只小猴。

　　如今马云阁和另几个驯猴员负责猕猴剧场。年轻的驯猴员拉着五只猴子做各种表演，投球、拉车、站立卧倒。最让游客忍俊不禁的是升旗项目，小猴子在旗杆下升起一张大旗，上面写着“齐天大圣”四个字。

　　游客的欢笑，闪光灯的咔嚓只是单方面的愉悦，而疲于表演的猴子在“王旗”下也打不起精神，不停地搔痒、打呵欠。

　　记者提出让马云阁解开猕猴脖子上的锁链，与猴子合影，他却显得很为难。“猴性难驯，它们会跑掉。”当马云阁走向那五只猴子，猴子顿时发出尖叫，向他冲过来。捏着绳索的驯猴员向记者解释说，猴子很怕马云阁，因为他是“猴王”。

　　猕猴效益

　　作为中国道教文化的发祥地，风景秀美的武当山拥有大量的人文景观，为什么从1990年代以来一直对引猴痴迷呢？有人说是猕猴献桃这一传说的动人诱惑力，有人说引猴工程能让旅游起步比较晚的武当山成为第二个张家界，有人说是巨大经济利益的驱使。

　　如今的武当山即使是在旅游淡季，也是不乏游客的。据了解，2003年6月，省委、省政府作出决策，在武当山设立旅游经济特区。随着省级各部门的上千万拨款到位，武当山的公路建设，旅游设施建设也逐步完善。记者坐旅游车从山门到太子坡仅仅用了二十分钟车程，而过去徒步上山需要几个小时。

　　一位在旅游行业从业多年的人士向本报记者透露，武当山在前几年并没有如今的盛况。“中国的名山太多，大家都想着去黄山、华山和庐山，看猴子也首选张家界。即使是把道教文化和名山旅游结合起来，大家也都想着山东的崂山和四川的青城山，武当山多少显得有些寂寞。”

　　“如今我们武当山可不一样了，以后看猴子来我们这里。古建筑、人文自然景观、生态游一个都少不了。”徐耀进是一个老武当人，也许因为长期从事旅游开发工作养成了浪漫主义的情怀，他始终坚信武当山动静八景中的猕猴献桃会为武当旅游的起步晚打开局面。

　　10月26日上午，身兼武当山武术局局长的徐耀进正忙着筹备一次研讨会，但记者寻遍整个武当山特区政府，只要问到引猴工程，大家异口同声，要讲清楚这个事情，非徐耀进本人不可。

　　对于引猴工程的起始，徐耀进提出了一个很美丽的概念:猕猴这个顽皮机灵的小生命若能和游人同立于武当山的钟灵毓秀之中，那么道教文化中爱护自然崇尚生态的理念就能发扬光大。

　　事实证明，引猴工程为武当山的旅游业创造了巨额的收益。“初步统计，四分之一的游客都是冲着我们生态游的项目来的，而生态游主打的就是观猴。引猴工程每年至少给武当山创造了几千万的经济收益，至于综合效应应该上亿。”徐耀进吸了一口烟，对于引猴工程显得信心满满。

　　2000年以来，武当山特区先后使用旅游国债资金和自筹资金1000万元，完成了逍遥谷景点停车场、供电、供水、道路等基础设施建设。至今已经先后投资3000多万余元用于引猴工程。

　　“引猴工程不负众望，很多游客冲着这个项目来，虽然此项目不收取门票，但是综合效益直线上升。”武当山虽然已经拥有武术、道教文化、古建筑这些众多的文化符号，但是猕猴带来的经济效应仍然是个富矿。

　　叫停风波

　　引猴工程经济效益虽大，但操作中却遇到不少麻烦。据武当山特区政府一位不愿具名的人士介绍，七年前，武当山旅游局因为引猴工程违规一事受到省里严厉批评和处罚，而徐耀进也因为此事受到牵连。

　　1999年9月，武当山特区开发“引猴工程”，希望猎捕一些野生猕猴进行人工驯养繁殖，然后在旅游区放养，以提高旅游者的游兴。此项工程由武当山风景管理局和旅游局共同负责实施，但猎捕猕猴的行为却被动物保护部门定性为违法行为。

　　根据十堰市林业局的相关资料，当时，在没有获准的情况下，武当山旅游局组织人员猎捕国家二级野生保护动物猕猴，并且猎捕了49只，远远超过了他们在申请报告中所说的猎捕10只的数量。该局依法做出处理，令武当山旅游局对捕捉的49只猕猴依法予以没收，放归大自然，依法追究有关责任人法律责任。

　　湖北省林业局动植物保护处处长罗昌文向本报记者介绍，根据我国有关保护野生动物的法律法规，因科学研究、驯养繁殖、展览、赠送等特殊情况，需要猎捕国家保护野生动物，属二级保护动物的必须经地、市、州野生动物行政主管部门审核，向省野生动物行政主管部门申请特许猎捕证。

　　面对过去，在记者面前开朗健谈的徐耀进显得心有余悸，不愿意多谈。在记者的追问下，他承认当时旅游局方面的操作是违规了。但自从他接手工程后，于2001年底就在林业部门办好了全部的手续，改变圈养的方式，如今是合法合乎科学规律的放养猕猴。

　　那么猴王到底是捕猴还是引猴呢？马云阁坦言：“曾经用铁笼圈养过20几只猕猴，都是从山上引下来的。但是观赏效果并不好，所以最后都放归山林了。”

　　据了解，在对猎捕猕猴事件的调查中。丹江口林业局调查人员在老营镇一个小山沟里找到了非法圈养猕猴的场所。经现场清数，一共有49只，并从养猴人嘴里得知，猴子是从武当山特区捕猎的，猎捕之人是特区旅游局请来的河南人。

　　在景区环卫工老罗的记忆中，圈养确有其事，是因为有关部门来调查才停止的，但是当时圈了多少猴子记不得了。在他的描述中不难看到这样的场景：猴子被关在一个铁笼内，供游客投食。笼内潮湿肮脏，周围始终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引猴工程的“发家史”

　　按照徐耀进的说法，引猴工程的发家史并不顺利，现阶段经济效益上的成功也是摸索着前两次的失败造就的。

　　1990年代初，武当山旅游局就曾想过引猴工程，但当时引猴的方式却颇为幼稚。

　　第一阶段的引猴把圈养地点选在逍遥谷，上端是玉虚岩，位于九渡涧南岸，是武当山最险、规范最大的岩庙之一。因为植被丰富，水源洁净，这里也是最佳的引猴场所。

　　“猴子三五成群的圈在笼子里，在猴群经常出没的地带喂养，其一有观赏价值，其二希望通过猴子的叫声吸引更多的猕猴过来。”但是猴子的声音传达出更多的是对自由的渴望，哀鸣致使成群的猕猴越跑越远，远离逍遥谷，武当山景区的这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虽然尝试失败了，但当时的旅游局相关负责人认为引猴是可行的。“猴子吃野生水果和树芽，但是秋冬季节这些东西都是匮乏的，只要用花生等食物吸引，猴子一定会下山。”

　　遵循这一规律，1990年代末期，武当山旅游局从河南请来了驯猴员，并在乌鸦岭圈养了50只左右的猴子。“那次完全是市场化的运作，但是养猴人的工资每月2000元，猴食每月3000元，仅仅靠这个表演项目的收入是不够支撑的。”因为不便于操作，这次的实践也以失败告终。徐耀进认为，环境污染、费用收取和管理问题要为第二次实践失败买单。

　　第三阶段也就是2000年至今，有山有水资源丰富的逍遥谷仍是首选，只是这次改圈养为人工放养，方式的改变促成了引猴工程的成功。“五十多个工作人员分布在逍遥谷方圆十几里的山头，引猴人培养猴子下山觅食的习性，猕猴从此舒适的栖息在此地。”徐耀进告诉记者。

　　七年解惑 重新上路

　　在这近七个年头里，徐耀进一直被猴子困扰着。如何引猴、如何养猴、如何让这些顽皮的生灵和武当山融为一体。

　　经历了叫停风波后，他现在彻底想通一个道理：旅游项目的开发要符合人文、自然和文化的需求。“那次的教训把坏事变成了好事，我们不能圈养反而发现放养的好处，否则一直深陷违规的泥潭，不会有这次的成功，重新上路。”

　　重新上路的过程也很艰难，有人投诉引猴工程存在不人道对待，有人说猴子传播疾病，更多的专家质疑猴群对植被的破坏。

　　据武当山特区政府一位工作人员介绍，2003年非典时期，武当山的游客几乎绝迹了，驯猴员都嚷嚷着要走。但是笃信引猴工程的徐耀进当机立断，请求政府支持这个项目不要停摆。

　　“为了防止疾病传播，我们给猴子打防疫针。当时，凡是在场看着猴子打吊瓶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大笑不止。”一个景区工作人员回忆道。“时刻都要注意猕猴对植被的破坏，随时都要清理它们在山涧树丛中留下粪便。过去还有其他动物生活在逍遥谷，现在为了不让它们被猴子“欺负”，也牵到了别的景点了。”

　　“我们把引猴工程作为一个文化产品来开发。”3000万元的巨款投入对于徐耀进来说也是物有所值。“那些林间的栈道和配套设施的成本肯定能收回，而且能创造更大的生态效益和经济效益。”

　　虽然七年前给予了武当山旅游局怎样的处罚徐耀进仍不愿意透露，但却保证以后处处依法办事。他希望逍遥谷的峡谷幽深，古木参天和涧水的琼液玉浆，纯净甘甜能留住猕猴，留住千万游客的心。

　　从猕猴在铁笼里吃桃，到如今的奔跑献桃，走过了充满纷争、质疑和变革的漫长之路。当武当山特区政府网站打出“引猴工程大功告成”这个标题时，似乎显现出了七年解一惑的快感。

　　★对话★

　　猴子应回归自然

　　——省林业局野生动植物保护处处长罗昌文

　　长江商报：2000年武当山旅游经济特区引猴被制止，而最近武当山特区宣布引猴工程成功，是不是林业局方面“开禁”？

　　罗昌文：这个并不能说是林业局开禁，2000年引猴是不按法律程序办事的盲目捕捉。但是今年上半年的时候武当山特区就按照合法程序向林业局提出了申请，审批之后引猴工程自然成功了。

　　长江商报：猕猴作为游山景点之一，会不会对生态环境造成什么影响？

　　罗昌文：这点在我们进行审批的时候已经提出限制条件，就是引猴之后绝对不能圈养、围栏，一定要保证猴子处于自然状态，要让猴子完全生活在自然之中。

　　长江商报：您个人对于引猴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罗昌文：我觉得只要不影响猕猴的繁殖、栖息，而且对武当山的自然环境又不会产生破坏的情况下，依照合法程序适当规模的引猴是可以的。

　　武当山引猴

　　需要论证

　　——省动物保护协会常务副理事长陈伟

　　长江商报：引猴会不会对当地的生态环境有影响？

　　陈伟：从猕猴的分布来讲，引猴到武当山是不会破坏原来的生态环境的。只要山上的食物充足，从猴子的生活习性来讲不会造成什么危害。一个地方要引进另外一个物种有两种情况，一是“入侵种”，二是“外来种”，武当山引猴属于引进“外来种”，而并非“入侵种”，所以不会造成危害。

　　长江商报：引猴符合当地的动物生态吗？

　　陈伟：猴子的特性来讲，不同种类的猴群之间不会发生什么冲突。但是武当山上是不是有其他也吃果实的物种，如果有，那么果实的数量充不充足，猕猴与这个物种之间会不会有冲突，这些问题都是需要论证，需要谨慎对待的。

　　长江商报：您怎么看待引猴？

　　陈伟：中原地区猴子的种类是很多的，武当山没有猕猴，通过引猴工程来补充这个物种是可以的，但是一定要通过论证，因为引猴工程是一个长远的事，会不会对植被有破坏？时间久了，猴子的繁殖越来越多，可能会有很多问题出现，所以引猴时一定要对当地的物种进行论证，要保证“外来种”和“土著种”之间不会产生冲突。本报记者 杨春实习生 宋佳文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