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到潮州参加首届潮州书香节，顺便去看了素有中国四大古桥之一美誉的广济桥。广济桥始建于南宋乾道七年（1171年），与潮雕、潮绣、抽纱等，均可视作潮州文化的表征。广济桥与赵州桥、卢沟桥、洛阳桥并称“中国四大古桥”，结构上梁舟结合，集梁桥、拱桥、浮桥于一体的建筑风格，在中国桥梁史上独具匠心，开世界启闭式桥梁之先河，著名桥梁专家茅以升誉之为“世界上最早的启闭式桥梁”。
这个2003年开始修复的广济桥，其文化趣味主要体现在亭阁与楹联上，但恰恰是在亭阁的斗拱上，醒目地看到硕大的钉子，很是令人遗憾。
这使我想起早些时候看到的山西应县木塔。应县木塔建成于中国辽代清宁二年，即公元1056年，迄今已经950多岁了。这座木塔位于山西省北部，为世界上现存最高大、最古老的全木结构塔式建筑，1961年即列入首批中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应县木塔总高65.86米，5个明层、4个暗层总共9层，相当于现在约20层楼房的高度，总重量约7430吨，全塔共应用54种斗拱，被称为“中国古建筑斗拱博物馆”，那真是斗拱或建筑艺术的杰作。看到这座巍巍木塔，历皇朝兴替阅千年寒暑而雄风不颓；更有那密密匝匝的硕大斗拱，每一层都没有重样的，由衷令人感怀。据说，木塔因为年久而欹侧，向天下招标修复，始终无人敢来接标。我回返后曾经有篇文章在香港《明报》发表，谈及此事。不久，报社转来一封信函，原来是一个居住美国的中国建筑师，谈到他学的做的就是古建修复工作。我后来让他直接跟应县有关文物部门联系，也不知究竟如何。
或许一个人年纪日渐增长之后，容易怀旧。我对已经消失或即将消失的不少行业，都葆有唱响挽歌的心态。木匠就是我耿耿难忘的手艺之一。现今的家具厂以及招呼上门装修的木工，应手的是锤子加枪钉，乒乒乓乓一阵敲，然后是腻子加油漆，将人工痕迹轻松抹去。对比之下，不免有杞人之忧。我们现在欣赏到的旧时的优美家具与恢弘的木制建筑，或是匠人刀斧凿凿、方圆悉称，或是师傅绳墨规矩、块垒层叠而成的佳作。匠师隐去，而文化长存，这是我们心中长存感念的。接力棒到我们手里，难道留给后人的，就是这样一些要么粗鄙要么丑陋的火柴盒或流水线上出来的千人一面的“艺术品”？！
毕业于日本东京理工大学的盐野米松，写过一本《留住手艺———对传统手工艺人的访谈》，对那些隐藏在乡野民间的编筐做盆造船的艺人，有很深入的采访。盐野米松说道：“有些事情年轻时有人传授和没人传授就是不一样。比如说，为什么这里要这样安装，而那里又必须是那样的角度。”这里那里，看似随意的地方，恰恰就隐含着很浓烈的技术与文化信息。老人告诉他，造船的时候，挑木材有很多讲究，譬如木材有“活节”、“死节”。前者留下，因为严实有弹性；后者就要挖掉，因为易糟朽渗水。“船身造八米是我们那个地区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习惯。没有坐过船的人也许不懂，一般当你把桨撑在船头时，就会因为船桨的重量而使船尾轻轻翘浮起来。所以，八米长的船长是能够让船保持最好平衡的长度。不够八米的话，船尾很容易翘起来。”
2006年，美国《时代》周刊将“亚洲最佳出版物”颁给了台湾的《汉声》杂志，这本1971年由吴美云创办的刊物，被誉为中国艺术文化的圣经。《汉声》光为做一个无锡惠山泥人的选题，就耗时8年。看得出，真正的艺术创造和艺术表达，与快餐文化有云泥之别！
追求利润的最大化，是工业时代的表征，于是流水线、机械化和快餐化就成了我们生活的铺垫。但是当文化包括手艺传承的生活，从我们的视野中逐渐隐退并一百八十度大转向的时候，我们难道没有拂之难去的遗憾与隐痛？！
“今古一相接，长歌怀旧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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