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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中心 > 国内新闻 > 四川汶川发生8.0级大地震 > 四川地震消息

一个医疗队普通志愿者的五日北川见闻

  一个志愿者的北川见闻

  一

  同样的静,我开始适应这种静静的麻木,不由自主。

  15日早晨7点左右,我们医疗队抵达北川县城外5公里处的擂鼓镇。

  车就停在镇口上,对面是擂鼓加油站。油不知还有没有,机器都还在,没人了。

加油器依旧伫立,没有歪歪倒倒,外形上看是这样的。旁边有修车厂,房子垮掉了些边角。车坞里面住着一条黄毛狗,我们的到来,他是第一个有反应的。

  这时,车坞里爬出一个人,蓝色的衣服,污渍斑驳,显然是留守的工人,也说不定是不舍自己产业的厂老板。他对我们微笑,挥手,一瘸一拐。我们也站在原地挥挥手,没有谁去扶他过来。我们忘了,也可能是我们被车边无人认领的几具尸体搞懵了,也或许因为原本是楼的一堆堆石头让我们应接不暇。傍晚我们将要离开时,他来到我们的面前,卷起裤管,说:好人,谢谢你们。

  “帮我看看脚吧”。

  他的脚是蜡黄色的,都有点发亮,跟路边排水沟里的哪些失去生命支撑的断肢相似。大大的胶布贴在膝盖上——仅仅是一层胶布,直接贴在膝盖上,血已经干了湿湿了干,凝成厚厚的红褐色晶体。

  医生说:能扯下来?他二话没说,伸手就撕。布带着泛白发绿的腐肉掉到地上,气味跟着出来了。有点难以形容,你知道在很脏的厕所里放上腐鱼的味道吗?血已经不能大量的涌了,从坑坑洼洼的肉里慢慢溢出。一个护理专业的女志愿者拿出碘酊倒上去,抓起卫生棉,细细地擦拭。医生调好药,帮他绑上去。

  眼睛里同样是麻木,道:你的脚烂得很厉害了,今早上为什么不过来?他绷着麻木的脸说:你们愣个忙,嘿嘿,人又多,我那边要人守到得嘛。

  我们有的队员实在坚持不住,逃开他的视线范围,呕吐不止。过了一小时,在我们和警察的百般劝说下,他终于肯上了救护车。但要求必须有人帮他守住厂子和油站。

  二

  5月13日,四川大地震发生后十小时。

  媒体对事件全程关注。事态严重到让我们,由于生命本能驱使已经明哲保身的我们,产生了极强的冲动——同胞,我来了,我来救你们!

  将近12个小时的联系与准备,重庆志愿者医疗救援队成立。我们定于14号一早赶往灾区。20几个人,并不全是医务人员,更多的是大学生。他们去,或许不能抢救伤者,或许甚至不能运送尸体。却义无反顾,我们要和灾民们在一起!哪怕是端水送饼干,和灾民们聊天,至少让他们知道,你们不会独行!

  几经周折,15日凌晨,重庆第一只志愿者队伍到达绵阳市。从进市区开始,路边就密密麻麻的搭满帐篷,楼里肯定没人住了。完全坍塌的倒极少,至少绵羊市区的情况还算有序。人们大多都已熟睡,他们累了,强烈的震感使他们身心俱疲。每几个帐篷外都有守夜的,从他们的反应看——有人玩起扑克,有人谈笑风生(我真切听到爽朗的笑声),恐慌已经在慢慢散去。大巴在城区路上走得很慢,在我们和市民相互交错的掌声里,互相交换着感动。

  顾不上安营扎寨,简短与指挥中心做好衔接,我们直接奔赴灾民暂时聚居地:九州体育馆。由于我们出发时离地震时间不到48小时,体育馆的影像资料还没有在电视上有所反应。启程离开重庆前,医生让我们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对于身处校园的普通大学生,这样的提醒是必要的。我惊诧于现场的状况,不如想象中惨烈,却很凄凉。安静,没有哀嚎,没有呻吟,甚至没有啜泣。广场上搭满了帐篷,医务人员奔走忙碌。灾民们一点不慌乱,不知道他们是无可奈何还是已经被巨大的悲痛搞到几近麻木。血迹斑斑,崩裂的头皮,肿胀的面孔,无助的眼神。没有机会和灾民谈话,因为我们的任务是送一批药品过来,然后马上回指挥中心安营休息,天一亮就赶往北川。

  三

  画面回到清晨。除了那位留守者,灾民们都看到了我们的旗帜。人很快聚集过来。一位灾民说:从12号到现在(15号清晨),没有人来救我们。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好人。谢谢。对于这个情况,我很是纳闷。擂鼓是北川的必经之地,相隔5公里,而且就在路边。为何北川的施救非常到位,而这里却无人问津?我肯定不相信没人知道,更不相信是有意放弃。同样的生命呀!新闻的引导出了问题?哪怕是一个连,擂鼓的生命会延续很多。

  镇里的情况很不妙,楼房坍塌的比例和程度绝不亚于北川县城。大震当天,群众自发组织救援。先是各顾各家,然后统一安置老人。而稍有难度的,他们无能为力,没有工具,只有用手。没伤和轻伤的人全部参加救援。心是坚强的,终归势单力薄。用当地灾民的话说:该死的都死了,该活的也都活了。

  没有电视上一个又一个的所谓生命奇迹,也没有一个个救灾英雄与壮烈的感人事迹。

  仅仅就是救人与被救,和听见同胞呼唤而束手无策的真实无奈。奇迹是人创造的,当解放军,救援队,甚至外国救援队在北川,德阳,什邡等地创造奇迹感动中国的时候。他们,擂鼓,千千万万个擂鼓镇,早已无奈接受了命运的责难。

  我们在镇口的一户人家家门口塔土灶,熬上防疫病的汤药,分发给过往灾民。他们的情绪和九州体育馆的人一样平静。后来我发现,这是一种麻木,身在现场,谁也一样。无论悲痛喜悦,情感是奢侈品,他们需要的是生存!很冷静,他们有药吃,有水有饼干。嘴里都不停的叨念:谢谢······好人······除此之外,很少有别的话。地震吓着他们了,没了家,死了亲人。这种麻木是巨大打击后的正常反应,是人潜意识里的抗拒反应,谁也没办法一下接受这所有的遭遇。有个人说:其实老百姓是很知足的,给他们一点吃的,他们会感恩戴德一辈子。

  有人手断了,只有皮肉包着,一晃一晃的,就像袋子里装着双节棍。我们队伍里有中医,很轻松帮他接上,覆上药,打上夹板,世界上就少了一个残疾人。一个老人在震中被石头击中颈椎,坐不直了,医生帮他牵引。没有一个人哭泣,呻吟。

  四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遇到了麻烦。

  从汶川方向翻山出逃的灾民路过我们医疗点,当时汶川方向的路基本没通。灾民们只有翻越荒山,在泥石流,余震,暴雨的威胁下往情况相对较好的绵阳逃生。有的走了1天,有的两天两夜,还有汶川的走了两天三夜!一路上没吃没喝,能够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都是幸运儿了!一位灾民说:“那天下午在地里头的做活路儿,当时一震,就看见房子全部沉到地底下去了。田坎一下就冒起老高,十几米哟。坎坎上头有二十几个人,全部一哈都到山上了。山上的大石头打下去几个。整个村我们都看得到,我屋头婆娘在睡瞌睡,我看到我屋一哈斗散了(他这时哽咽了,这是我在灾区第一次看见眼泪)。有几个不死心,回家去看,看到他们下去就不在了。

  一个人的倾诉引起大伙的哀伤,情绪在此时慢慢的爆发了。无法修饰,我只能完整的记录下来。

  一对老夫妻端着防疫汤,对我说:“走了三天,走不动了。死了好多人了,一路上啊,冲走了,走不动了,全部留在山里面了。政府好呀,党好,好人呐,你们是。”一个老人开始流泪。“我们的孙娃子麽了,学校垮了。一个8岁,一个14岁,哎······哎······都麽了。”他拉起我的手,很有点激动:“都是多聪明的呀,乖得很。现在就只得我们两个了,朗格办哟?”我说:“爷爷不怕,政府会管你们,真的,不伤心了。哈哈车来了,你们多拿点吃的走。”现在回想起来,我希望我不是在编造一个善意的谎言。

  一个穿得不怎么像灾民妇女带着好几个孩子,也来拿药。我很好奇,便走了过去。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绵竹,我们那里已经垮的不像样了,银行超市全都没了。本来绵竹还算很不错的呀,现在什么都没了。”

  她的情绪好像很稳定,我将话题放得开一点:“绵竹在震前是什么状况呢?”

  “好哟,剑南春都是我们那里的。在这一片区我们算很好的,像我这样外出打工的人可能是最少的。这是我侄儿,”他指指身边的青年,年纪和我差不多,青年含蓄的笑笑。“他妈妈被压死了,房子没得了,本来在绵竹一个月还有5.6百的工资,现在只有和我一起去广州了。”她又指指身边的其他几个孩子,都约莫17.8岁。“那个蓝衣服是邻居的孩子,他爸爸妈妈都死了。其余的是我的女儿。这次回来就想把他们接出去,学校垮了,他们还要读书。也怕有瘟疫,死人太多了。”说到瘟疫,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哦,什么时候回来的?”

  “12号就一震就请假,开始老板不让回来,说地震都完了,还回去干什么?后来知道严重就放了。先坐飞机到成都,然后不是没有车吗?就找的私车(其实就是黑车),反正高价嘛。心里急呀,全家都在。”这里我想说一下黑车司机的良心。发国难财的人,在逝去的生命面前,你的子孙会为你的行为感到羞愧难当!这将成为你家族的永恒污点!

  “全家?现在就剩。。。。。。?”我扫视了他们几个。

  “老人还在,但是他们不走。”

  “为啥子也?”

  “老人说,病要来,带娃而走。我们老了,实在没法死了就算了(在此处有点哽咽)。这是我的家得嘛,死买,还是在家头踏实些。”她将泪水憋回去,接着道:“就是不晓得我们这一走,啥子时候还可以回来。有好多人这一走就可能看不到拉”她的泪水决堤。她缓和一下情绪,问我:“其实我晓得,我们冷个走是不是有点不好?”

  “不不,你不要冷个想,不是你抛弃家乡,而是你在求生存。为你,也为你的娃儿些。你把他们带到广州,跟那边联系过了没得?”

  “还没有,先离开这里再说。应该有人管吧?”

  “应该是,政府会管的。”

  五

  翻山逃难灾民越来越多。

  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有人开始哄抢起来,药,水,饼干,方便面。场面很混乱,饥饿让人们失去理智。原本的的麻木不见了,那绝不是浮躁所能形容,而是狂躁。人这时是没有人性,完全回归了动物的本性。他们咆哮,拉扯,甚至扭打。就为了一瓶水一盒饼干。可以理解的,本来我们就是需要食物生存,当生理达到极限,就完全恢复本能,心理的控制完全无效。没有人能够控制,我们不行,我们身边的警察不行。特殊的情况下没有规则。哪怕用枪指着他们,他们同样会抢。慢慢的,灾民们看到物资完全足够,各得其所之后,才停止了疯抢。胡乱拿了不少药的灾民,自觉的还回来。又重新排起队,等我们分发,给他们治伤。

  我们这样的工作持续了将近15个小时,救治与发放食物喝水将近2500人。

  下午,我脱离团队和四个队友一起,步行进入北川县。我们的行程在北川中学前终止。除了军警,没记者证的不准进!据说是因为中午的时候有人冒充志愿者去救援现场偷死者身上的财物!我哑然无语,只好悻悻归来。

  那一路上是有点臭的。毕竟死得太多,安置工作没法到位。对于北川,没什么好说了,车多,人多,物资多。每分每秒不间断的,官方的,民间的,空中的,地上的,物资不停往里运。我们的队友苦中作乐,开句玩笑:“里面都可以开超市了!”还有军队堵在北川县收费站口,没进去。与擂鼓及周边天壤之别,——爱有点偏心了!

  画面又回到送留守者上救护车的时候。天已经快黑完了。我们继续回绵阳指挥中心过夜。

  16号,上午胡总书记进入北川视察;下午封城消毒。所以我们也就没再进北川了。在指挥中心做了一天的物资调度与协调工作后,于16日晚上返回重庆。17日凌晨到达。

  因为我受到冲击与震撼,我记下这篇自己的见闻和一点感想。不为了煽情,希望大家能实实在在为灾民做点事。

  ——周径偲

  2008-5-20   (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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