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张建波和他所在的中国国际救援队

　　新华网四川北川5月21日电 题：把你的生命托在我的手心－－张建波和他所在的中国国际救援队

　　新华社“新华视点”记者　朱玉、田雨、孙闻

　　在张建波所在的中国国际救援队中，搜救和搜索，是两个关键词。

　　2008年5月12日14点28分，四川省都江堰聚源中学的教学楼，随着波及到大半个亚洲的大地颤动和一阵烟雾，不存在了。

　　5个多小时后，北京南苑机场，两架满载救援人员和救援物资的伊尔－76军用运输机，相继腾空而起，其中坐着的一个22岁的小伙子，就是张建波。

　　5月13日凌晨时分，张建波和他所在的中国国际救援队，冲到了这所学校。

　　（一）

　　没有人直截了当地告诉四川籍的张建波，你的家乡地震了。下午三点钟，救援队接到命令时，指导员委婉地告诉张建波，我们要去地震灾区了，震中－－四川。

　　指导员好心地告诉他，你该给家打个电话。

　　抓着指导员递过来的手机，张建波的手在抖：家里电话不通。所有的亲戚朋友，座机手机一概不通。

　　开往机场的车上，救援队领导进一步明确了目标：震中－－四川汶川。

　　而张建波的家乡就是汶川。

　　中国国际救援队，又名中国国家地震灾害紧急救援队。它成立于2001年4月27日，是由救援队员、地震专家和医护人员组成的专业队伍。整个救援队任务定位为“迅速搜索与营救由于地震或其他灾害事故造成城市建、构筑物破坏而被压埋的人员”。

　　救援队的任务可以浓缩成5个字：搜救幸存者。

　　（二）

　　救援队员的选拔是很严格的，对他们的要求是反应迅速、机动性高、突击力强，张建波是其中的佼佼者。

　　地震救援是科学实施的过程，救援前一定要有科学的方案。在发现幸存者后，专业技术人员先要观察现场废墟的结构情况，进行评估，制定对幸存者伤害程度最小、对救援队员自我保护最好的方案；医疗救护人员几乎同时跟进，确定伤员受伤位置，为伤员建立静脉通道，为他补液，以防伤员猛然救出后，经受长期重压又没有进食进水的伤员酸碱失衡，代谢紊乱而猝然死亡。

　　然后，涉及到如何搬动砖头瓦块。

　　救援时最怕的就是余震，刚刚打开通向幸存者的狭小通路，一个救援队员钻进去都很费力，如果在通道中遇到强烈余震，救援人员与幸存者就处于一样的处境了。

　　在汉旺镇，张建波就在窄窄的通路中遇到了强烈余震，外面的人大喊着要他撤出，但是紧贴地面的他几乎没有感觉。

　　他和他的战友都说，太投入了，完全是高度集中。进到那个小小的口子里，眼前只有那待救的人。

　　出来后，几个人说起余震多么强烈，张建波也后怕起来。

　　有时，救援队员离幸存者很近，甚至只隔一层薄薄的水泥板，但是，咫尺，有时真的是天涯。一点点距离，会因为钢筋水泥块家具杂物搅在一起的复杂结构，要耗费7、8个救援队员十几个小时的气力，他们两三个人一组轮着干。

　　（三）

　　张建波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家里人在眼前晃。

　　5月11日晚上，家里给张建波打来电话。妈妈还是哪些唠叨：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在三个儿子中，张建波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小时候家里困难，但是只要有机会吃鸡蛋，张建波碗里的鸡蛋肯定比哥哥弟弟多。

　　以往，就是连着三天张建波没有与家里通话，家里一定会主动打来。

　　这次，家里连续七八天没有音信。

　　虽说张建波自己是第一次参加救援，但组建不久的中国国际救援队，可以称得上是中国地震救援的国家队，救援行动由国务院统一协调指挥。救援队先后参加过新疆伽师、巴楚，云南大姚、阿尔及利亚、伊朗等国内外大型灾害救援。

　　在阿尔及利亚地震救援行动中，第一次参加国际救援行动的中国国际救援队成功地搜救出一名幸存者。在参与救援的三十八支救援队中，总共搜救出两名幸存者，中国国际救援队是继法国救援队之后在震区第二支成功搜索到幸存者的队伍。

　　在家乡救灾，张建波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打通通道后，张建波就钻进去，用四川话与幸存者沟通，让幸存者感到亲切，救援人员与幸存者之间，也因为有了张建波，而没有了语言障碍。

　　也有张建波不愿说话的时候。在一个救援现场，一位家长高喊着，告诉张建波：“我的孩子穿着牛仔裤，脚踏运动鞋，求你救救他。”

　　张建波没有回答。他的确在钻进废墟时看到了这个孩子，只是，孩子已经死了。

　　他只好说，我没看到这个孩子。

　　（四）

　　张建波的各级领导，都在用充满焦虑的眼光，每天看着简直是拼命救人的张建波。

　　他的指导员，更是一天要问张建波十几次，与家里联系上没有。

　　受灾群众的救援工作十万火急，身为救援队员，领导无法在这个时候给张建波探家的时间。他们商议，要在搜救告一段落后，马上让张建波探家。

　　张建波只要离开搜救现场，就会不停地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晚上，他最多是打个盹，然后，入梦而来的，就是那在汶川震中，那处于半山腰的家。

　　中国国际救援队此次行动的总队长王洪国知道张建波家里的情况，但他从不主动开口问。

　　只是在北川的救援现场，一个偶然的机会，王洪国对张建波说了三句话：“你救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亲人。”“你想的是什么，我都知道。”“有国家、有部队，有本团长……”

　　王洪国拍拍张建波的肩膀：“小伙子，好样的！”

　　并不是张建波一个救援队员有泪往肚子里咽。在绵竹汉旺镇，经过反复搜索，确认再无幸存者后，王洪国下令：此地搜救结束。

　　对王洪国来说，下令搜救结束，是一个极为复杂痛苦的心理过程。外边的老百姓，都眼巴巴地望着救援队能够从废墟里抢救出更多的亲人。

　　而宣布搜救结束，全体搜救人员撤离，就意味着：这个废墟下面再无活人。

　　老百姓的希望，会随着这个命令而破灭。

　　在汉旺镇，接到结束命令的搜救队员往外走。此时，他们已是这个废墟上最后一拨救援队员。

　　一个妇女突然冲出来，照着搜救队员脸上就是一耳光：“你们不能走！”

　　小伙子被打愣了。此时，一个男人从人群里出来：“要打打我吧！”

　　妇女又朝男人胸上一拳：“不能走！”

　　男人根本不看妇女，他只看着废墟，嗓子嘶哑得几乎不能发声：“我的孩子，也在这下面埋着……”

　　男人继续说：“他们救活了很多人。”

　　妇女稍稍缓过一点神来：“对不起……”

　　救援队员的眼泪往下流：“我不是回去睡觉，是去另外一个现场……”

　　王洪国说，这是对我们的最大信任，老百姓知道，我们这支队伍是救活人的。

　　北川。张建波在废墟上搜索。

　　他们首先采用敲击等方法，贴着预制板的洞洞喊：“有人吗？”预制板的洞洞，对声音起着扩音器一样的作用。

　　如果没有声音，搜救队员会将现场分成若干区域，清出闲杂人等，将搜救犬拉上废墟。搜救犬会依照它嗅到的信息，依照有无幸存者和幸存者人体信息强弱，分别表现为无反应、爪子刨地、低声吠叫、狂吠等几种反应。如果搜救犬狂吠起来，或者低声吠叫几声，所有的搜救队员，无论多累，就会突然一下兴奋起来。

　　如果搜救犬的反应若有若无，生命探测仪就会登场发挥作用。

　　无法形容搜救队员救出一个幸存者的幸福。他们会抱在一起流泪，那时，搜救队员觉得，救护车的声音，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因为这个声音意味着－－生命。

　　这一天的14点28分，是全国哀悼的时候。张建波他们搜救工作特殊，不可能停止搜索，工作性质决定他们默哀的地点，就是7天前发生天崩地裂的废墟。

　　提前一分钟，王洪国用对讲机向在北川县城进行搜索的三组搜救队员喊话：“各组请注意，全体救援队员脱帽！”

　　站在废墟上，张建波的眼泪刷刷地流。站在北川的土地上，他心里的一部分，飞向了家乡汶川，飞向了父母身边：“我不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