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美的袁文婷生前特别喜欢照相 |
什邡26岁女教师舍身护学生
她到天堂更好的教室里
给孩子们上课去了
大学同学为她骄傲,相信当时大家也会这样做
舅舅说外甥女一生虽短暂但什么都没做错
5月12日下午14点28分,四川省什邡市师古镇民主中心小学三层教学楼因地震发生倒塌。全校6个年级12个班共500多师生,死亡12人,伤9人。
袁文婷是地震中学校唯一遇难的老师。和她一块遇难的,是她张开的双臂下边9个一年级一班的孩子,班上其他24名学生安好。
袁文婷,女,1982年9月6日生人,教师
她自己完全可以跑出来
5月12日,清晨7点半,天气晴朗。 26岁的袁文婷拿着继父给的一个煮鸡蛋,从什邡市农业银行住宅楼走出,和每个工作日一样去与同事熊艳会合,花25分钟乘车赶到10公里外的师古镇民主小学上班。但下午6点多,她没有准时回到家。
当天晚上8点多,当母亲廖继荣再看到她时,已是殡仪馆一具冰冷的尸体。
师古镇民主中心小学的教学楼是一栋建于1992年的三层教学楼,每层楼有四间教室分列两侧,每侧的教室有里外之分,外边的比较靠近楼梯。一、二年级各两个班都在一楼。袁文婷带一年级一班在左侧里间。而她的好朋友熊艳带的二年级一班就在她们班的正对面。
14点27分,熊艳站在自己班级的教室里,准备迎接14点28分的预备铃,下午的课马上就要开始了。为了让孩子们下午上数学课时精神好,中午她督促孩子们睡午觉。
突然,站在教室前端的熊艳感觉教室地板摇动了两下,“能把人摇到地上的晃动”。因为平时学校经常搞紧急疏散演练,熊艳本能地对着孩子们大叫“有危险,快走!”至今,她都很庆幸,当时在她眼皮底下似乎都在午睡的孩子们,立马听从命令迅速离开了教室。跑到教学楼外的操场上集合。
孩子们撤退整个过程只有短短的40秒时间。楼上其他8个班的学生也迅速地来到了操场。等熊艳到操场上点数学生时,她发现好朋友袁文婷并不在旁边,她班上的学生也是稀稀拉拉地站在旁边。当她再回头看教学楼时发现,教学楼已经从左边开始垮塌了。而一年级有个孩子则带着哭腔说:袁老师还在里面。
熊艳打袁文婷的手机,不通;所有的电话信号都不通了。校长夏绍明赶紧叫学校一个老师骑着摩托车到镇政府去报告。20分钟后,驻地的部队官兵赶来警戒、紧急救援。
一个小时后,袁文婷在废墟里被找到。战士们告诉夏绍明,9个孩子都围绕在讲台上的袁文婷周围,她头朝下,双臂张开,手都是搭在孩子们身上的。
除了袁文婷和9个孩子,一年级一班的其他孩子都安全。
“从讲台到门口就只有4米远,两步就可跨出去,只要跨出去就安全了。”夏绍明很清楚,教学楼只是天花板坍塌,走廊都是安全的,三楼的孩子们都及时地撤出了,袁文娟不可能跑不出来。
后来夏绍明听一年级一个孩子说,当时不少同学都吓傻了,本来走得就不快,甚至还有同学因为水壶没拿,折返回去拿水壶的。袁文婷把第一批同学带出去之后,只好又跑回去带人。最后,因为来不及,还把手边的孩子往外用力推了一把。被推出门外的孩子只受了轻伤。
那一刻,我才觉得她是真的死了
夏绍明把战士们找到的袁文婷的手机交给熊艳,熊艳便开始不停地拨打袁的家人电话,但所有的电话都不通。联系上袁的妈妈,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妈妈在殡仪馆看到女儿冰冷的尸体,只是抱着熊艳嚎啕大哭,哭得直到昏死过去。1992年在袁文婷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她的前夫即袁文婷的父亲车祸去世,母女俩相依为命了10年,直到袁文婷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妈妈才再婚。
5月12日下午3点半到晚上7点半,四个小时,昏天黑地,倾盆大雨,25岁的熊艳始终陪着袁文婷。
看着战士们用门板把袁文婷抬出,熊艳走上前去仔细端详好友的脸,“脸上除了泥土,没有任何伤痕,也很平静,眼睛闭着,就像睡熟了一样。”
想着袁文婷非常注重仪容仪表,平时打扮就非常漂亮得体,每天都还要画淡妆。熊艳赶紧找来毛巾,仔细地擦去她脸上和身上的泥土和血迹。擦拭过程中,熊艳发现袁文婷黄色上衣下面的身体在逐渐变硬,肚子也逐渐在变鼓,眼睛、脸慢慢变冷。但她仍然仔细地擦拭袁文婷的手,指甲缝里的尘土都不放过。“那时候,我只想着她平时那么美,那么整洁,我一定要让她干干净净的。”
要把袁文婷送往殡仪馆了。熊艳才发现,自己一个人根本抱不动她。旁边的家长们过来帮忙。
“她整个身体在床单里缩成了一团,手无力地垂在外面。那一瞬间,我才意识到,人死了就没有力量了,她是真的死了。”
殡仪馆车子不够大,要搬运的尸体又太多,袁文婷的身体只得和孩子们的身体叠放在车上。“我害怕把她弄丢了。”到了殡仪馆之后,熊艳什么都顾不上,赶紧从早已停放好的一排一排的尸体中寻找袁文婷。
找到袁文婷时,她的鼻孔和嘴开始流血了,熊艳立即拿出毛巾把血迹擦拭干净。就在早上上班的途中,第一次教一年级的袁文婷,还向刚当过一年级班主任的熊艳讨教。
晚7点多,袁妈妈来了,抱着熊艳哭;袁的丈夫来了,熊艳陪他把袁送入火化炉,把骨灰盒捧出来,把从袁身上摘下的戒指和项链放入骨灰盒。
就在5月12日14点28分前,熊艳还是个喜欢逛街,喜欢玩QQ空间,喜欢十字绣,经常在家里会和弟弟因为抢电脑上网争吵的城市乖乖女。
她不可能做这件事
5月12日地震来临的时候,成都的26岁文员杨宇第一时间往什邡打电话,爸爸妈妈,还有从7岁就认识的闺蜜袁文婷。后来家里电话通了,给袁文婷的电话却始终没打通。朋友中,杨宇最担心的就是袁文婷,她那么瘦弱,杨宇担心她在地震中受到什么伤害。
在杨宇的印象中,每当朋友们一块到外面玩乐的时候,大家会调侃她似的叫袁文婷为“袁老师”时,袁就会正色道:别叫我老师。但爱玩闹的朋友们就会故意在公众场合大声叫她,叫得更欢,以此取乐,袁文婷会显得有些不高兴。
“她从来都很清楚,什么对她最重要,和母亲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她马上就要举行婚礼,马上就要回报母亲了,她肯定知道自己的命是最珍贵的。”一个星期前,杨宇还和袁文婷在一起吃火锅,谈的都是未来举办盛大婚礼等一些非常开心的事情。
杨宇觉得每次聚会,这个和自己吃喝玩乐、嘻嘻哈哈几乎不谈工作的老友肯定会第一时间逃离险境。她那么热爱生活,对未来有那么多美好的憧憬:结婚、生子……杨宇至今都不相信,那一刻,袁文婷会舍弃自己的生命去救学生。
“现在想想,她不愿意我们在玩时叫她老师,是在骨子里要维护这个职业的神圣。她非常热爱她的工作,有一次她就曾经告诉我她在学校教书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所以,她后来也很少对我谈及工作上的事情。”
我想,当时是我也会那样做的
地震发生时,袁文婷的大学师兄,27岁的许元磊,身为成都锦江监狱的狱警,正和他200多同事紧张地维护监狱的秩序,之后就和年轻的同事们积极组织给受灾的服刑人员各种安抚和帮助。监狱80%以上的干警都是80后,地震一发生,所有在休假的同事们都自动取消休假往监狱赶。72小时值守,根本无暇顾及外面发生了什么。
袁文婷的大学同学何锐,是他们班上少数几个毕业后没有当老师的。四年前,当听说袁文婷毕业后要到乡村去当老师时,何锐很惊讶,像袁文婷那么漂亮又能歌善舞的女孩完全有更好的选择啊。他甚至开玩笑地对她说,你这么自私的女孩,怎么可能会去当乡村老师,但袁文婷却欣喜地表达了她对自己工作的期待:“每一个学生都是我的孩子,他们都才六七岁,好像一张白纸,他们的未来都在我的手中,我是他们的启蒙教师,他们的人格在此阶段形成,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是在我的教育下树立起来”。
何锐,一点都不怀疑,自己的同学兼好友袁文婷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有那么一瞬间,熊艳很恨袁文婷选择了“狠心抛弃朋友,一个人上路”。5月17日,当她再回头想当时情景,自己其实也是等着孩子们都跑出教室之后,才一块跑到操场上的。“我想,她现在肯定在天堂更好的教室里正给孩子们上课。”
张钦泓在成都新都区谕亭小学教小学二年级,作为袁文婷的同学,他也仔细问过自己,如果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我想,当时我也会那样做的。”
他们自贡师专教育系2001届是开系元老,60多个同学几乎全部是因为热爱教育事业才填报这个志愿的。毕业后,50多人选择了去乡镇小学当老师,每个月工资至今都不足千元,但大家平时交流起来,都非常热爱自己的工作,“我们并不是大家眼中没有责任感的80后。”
她什么都做对了
到今年9月6日,袁文婷才满26岁,但早在她还不满24岁的时候,她就已经结婚了,丈夫荣敏(化)是和她同岁的自贡人,生意人。但她一直瞒着妈妈,打算等今年下半年举行婚礼的时候才告诉妈妈。
就是荣敏的职业,让妈妈廖继荣并不满意女儿这个选择,舅舅也对袁文婷颇有微词,工作四年了还一直守在乡镇小学从不想回城工作的事,“哪怕一点努力都不做。”
5月8日是荣敏和袁文婷的结婚两周年纪念日,那天中午他动身去昆明谈生意。5月7日,他就和袁文婷商量,希望她能请假半天陪他,中午一起吃个饭,并给他送行。但袁文婷没有表态。5月7日一大早,袁文婷给还在睡梦中的荣敏一个吻,就去上班了。
这个场景让荣敏想起2006年5月8日两人在自贡打结婚证时,早上6点,她就催着起床去民政局办手续。两人各自拿到一张证后,袁文婷二话没说就坐车去学校上班,根本不愿意耽误孩子们的课程,“更别说吃饭了。”荣敏曾多次劝说袁文婷别去农村当老师了,“收入和付出远远不成比例,”他又不是养不起她。但最后,两人在什邡买了房子,“方便她上班。”
“现在看来,她什么都对了。”外甥女去世之后,袁文婷的同学、朋友、同事都打来电话,甚至亲自到家里来看望;他们和荣敏一样,纷纷表示,袁文婷的父母就是他们自己的父母,他们会替文婷承担起养老的责任,也会替袁文婷去更努力地工作。
舅舅突然意识到,在袁文婷短暂的一生中,她其实什么决定都没做错。而她身边那些年轻的朋友们,同样也和她一样,其实早已经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