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邡，掩埋悲伤
什邡市委书记被就地免职，灾民中流传着这样一个消息。
起因是5月18日，有灾民在什邡拦住了正在行进的中央领导的车队，抱怨吃不饱饭。什邡市官员说，那些灾民是刚刚从绵竹市的金花镇逃难到什邡，并没有在什邡登记。
尹太超希望从此能够改变物资运送不畅的局面。
作为什邡市洛水镇党委书记，他最盼望一件事情，更多的帐篷。地震让洛水镇四万居民沦为灾民，从上游乡镇下来的灾民也在洛水驻足。根据估算，上游山区大约有两万灾民，一万已经在什邡市的灾民聚居点安定下来，山区还约有四千多人，剩下的五千多人则已经进入了洛水。
按照一户一个帐篷的救灾标准，以一家四口人算，洛水镇需要一万个以上，但是目前的帐篷数远远满足不了要求。
中央政府制定的灾民每天一斤米，十元钱的最新救助标准，也同样是一个洛水镇难以完成的。什邡市的官员说，前者可以靠什邡市的国储库，后者靠中央财政。
灾后第二天，尹太超就派人从外面买来发电机，恢复镇水厂的功能。每天这个水厂出厂的三千多吨水还有相当一部分需要由消防车运送，提供给上游乡镇。镇救灾指挥部门口的水龙头没有水。
“我们也是灾区，我们急需支援。”站在洛水中学的废墟前，尹太超对前来视察的四川省委宣传部长黄新初说。黄从口罩上方露出的双眼霎时红肿起来。
那里是洛水镇最让人伤痛的地方，中学里四百名学生只有五名生还者，大部分学生的遗体已经被掩埋到了镇边上的山腰上，远离水源。他们每个人一个坑，因为他们是孩子，曾是洛水的希望。所有的家长都在山下，每到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的家长上山，目睹安葬全过程。
尹太超拒绝带记者去学生的墓地，因为那里不安全。他只说，安葬那天下着大雨。
现在在山上，还能看见那天安葬留下的，隆起的车辙和密集的脚印。这座山刚刚发生过泥石流，道路旁巨石从生，一块载重卡车那么大的山石横空挡住了道路。学生们的安息之处无处可寻。
黄色、长方形、切边，上面压着最简单的图案，这种生者送给死者的黄浅纸在洛水上游的红白镇的山坡上遍处可寻。
红白中学初中部的救援已经结束。操场上铺开了几百方草垫，它们因为浸润太久，发出透黑的光。这是用来暂时搁放遇难者遗体的。
如今他们已经被掩埋到中学对面的山坡上，和洛水镇一样，每个学生一个坑。坡上星星点点的白色，那是撒在土坟上的生石灰。每一个墓前树着一个木牌，绝大多数没有名字。也有的没有名字，但是放着书包，那是亲人们没有气力写下最熟悉的那几个字。
记者的脚下两米处就安睡着洛水镇早逝的一代人。脚底感觉到轰鸣，不是余震，也不是逝者的哭号。山下，各种工程车忙碌不迭，要为红白镇送上电、水、气。坡下的生活还要继续。
李殷（化名）和她的儿子这个时候爬上了坡，在北京工作的丈夫正在路途中。她的女儿刘兰也在这座山的地下。照片上的女孩漂亮得惊人，而红白镇民政部门提供给家属辨认的，只能是入殓前脸已浮肿的相片。
李殷终于找到了女儿的墓，孤单单地挨着两座有名字的土坟，比别的土坟长出一些。
“这是我的女儿，她的个子比别人高。”
瘦小的李殷像只受了电击的猫，全身蜷缩着，她的脚死死地钉在女儿坟前，手却不知道如何安放，不知道做什么才好。刘兰的弟弟找来了黑油漆和树枝，要在木牌上写上姐姐的名字，但一直抽泣着，没有气力。
心中残存的一点理智没有让她刨开土坟，再看女儿一眼。半分钟后，电击结束了，她想起要做什么，从地上再挖出些土坷垃，压实在女儿的坟上。终于她像一根枯茎草，几乎完全镶嵌在黄土上，瑟瑟发抖。
她和儿子的哭声迅速被机器马达声轰鸣。山下，蓝色的帐篷已经盛开在远山和公路之间的平地上，那里水源丰富，远离危险。（一琨/钟文）财富时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