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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24日，8只奥运熊猫入住北京动物园新熊猫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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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猫趴在中巴运输车的笼子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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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动物园工作人员送“下车”的熊猫去新熊猫馆 |
灾后逃生，8只熊猫宝宝入住北京动物园
奥运熊猫：我想有个家
■长途跋涉后除1只蛔虫感染，其余7只能吃能玩
■地震发生时，它们被吓得趴在树上不肯下来
■赴京饲养员家在都江堰，心牵灾区妻儿
◎ 文/本报记者 徐帆 ◎摄影/本报记者 吕家佐
“瞧这小家伙，真聪明，躺着吃多舒服。哎哟，那只都上脚了！”5月24日下午，从四川卧龙赴京的8只奥运熊猫入住北京动物园。新熊猫馆内顿时热闹非凡。
可毕竟这些活国宝刚从灾区劫后余生，它们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地震惊魂”？是否如外界关心的那样，因“地震后遗症”而亟须心理救援？作为在地球上演进了300万年的古老物种，熊猫家族又如何在曾经的强震中生存下来？
5月25日深夜，护送熊猫进京的卧龙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副局长王鹏彦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目击现场
“小猫仔淘得很，保不定搞破坏”
■“快！快！熊猫到了！”
5月24日18时，本应是北京动物园闭园的安静时刻。正门西侧的进车门附近却分外热闹。
二十来个身穿淡蓝色工作服的动物园工作人员列队两侧，在这条欢迎道路的前方，还有六名美女志愿者手捧鲜花静候熊猫。
据悉，在汶川地震发生之前，四川方面曾计划安排万人接力欢送大熊猫。这8只熊猫是今年早些时候通过激烈的网络票选，从16名“候选者”中选秀出来的。它们的使命是在北京奥运会期间，在来自全世界各地的游客面前，展现中国国宝的风采。
可由于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奥运熊猫进京日程虽然照常，但原定的四川省内万人接力欢送计划全部取消，一路行程颇为低调。
尽管如此，还是有将近两百来名中外记者早早赶到现场。媒体大军的簇拥吸引得许多游客也围观起来。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快！快！熊猫到了！”
现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一面是记者们一哄而上，一面是动物园的保安们忙不迭地隔离人群，空出车道。
“可别把熊猫给吓着了，它们才刚从地震中逃出来呢。”记者听到身后有两名年轻女子在紧张地念叨着。
很快，一辆警车率先开道进来，随后紧跟的是一辆黑色轿车。正当大家纳闷熊猫何时现身时，正主儿终于出现了。8辆黄色中巴运输车依次开了进来。透过中巴后车厢的玻璃窗，记者看到，每只搭乘专车的熊猫都被关置在铁笼子内。有的仰面躺着，喘着粗气；有的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更让人心疼的是，本来“黑白分明”的熊猫宝宝们风尘仆仆，白色的那几圈毛皮几乎成了土黄色。
一时间，在场的不少人都担心起这帮小家伙的健康状况。
■“这小家伙，还上脚了！”
好在仅仅过了半个多小时，熊猫宝宝们就以实际行动扫除了人们的担忧。
“瞧，瞧，第一只熊猫出来了！”紧贴着新熊猫馆的大玻璃幕墙，围观的人群发出喜悦的声音。
此前，8只熊猫还未被卸载完毕，摄影记者们早已抢占好了玻璃幕墙前的位置、数十架相机、摄像机都紧紧贴在了硕大的落地玻璃上。
记者观察到，新建的熊猫馆共有两层，在一片青翠植物的环绕下，显得颇为清幽。熊猫馆一层是一个空旷的观景大厅。一面玻璃墙之隔，正是熊猫宝宝们的“运动场”。整个场所覆盖以葱郁的草坪，错落地植有几丛竹子。几根竖立的石柱上画着黑红白相间的图腾状标志。在草坪的另一面大围墙上，一幅风景优美的瀑布绿树图占据了整个墙面。
当第一只熊猫宝宝摇摇晃晃地走进“运动场”时，在场的媒体都欢呼起来。大概是被人群给惊着了，它又胆怯地转身回去了。好在没过多久，小家伙又跑了出来。这次，它似乎给自己鼓足了胆子，慢腾腾地走到草坪中心，嗅起竹子来。
这时候，越来越多的熊猫宝宝出现在场地上。有的甚至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力拔起一根竹子，手脚并用地撕咬起来。更有的用一脚抵住别的熊猫的背，一脚踏住柱子，吃得很是欢畅。
“瞧这小家伙，真聪明，躺着吃多舒服。哎哟，那只都上脚了！”新熊猫馆里一片热闹。连原本颇为紧张的动物园工作人员，这时都顾不上把记者们拦在一边。几个身穿蓝制服的保安，跑到了二层观景窗旁，连忙掏出手机拍摄熊猫进食的视频。
在后来对北京动物园有关负责人的采访中，记者了解到，由于熊猫宝宝们还要进行将近一个月的观察，目前还未确定新熊猫馆对外开放的时间。为了让熊猫有在家乡的亲切感，新熊猫馆的布置是仿照四川当地的藏羌族景观绘建的。
■“它们爱翻土，身上都滚脏了”
熊猫宝宝们不认生的活泼表现让此前担心的人们松了口气。
新的疑惑又随即产生。
大熊猫素以“黑白分明”而著称，这8只熊猫幼仔的毛色却颇为显脏，白色的毛皮区域几乎成了土黄色，难道是这些熊猫宝宝们长途跋涉以致风尘仆仆？
护送熊猫进京的卧龙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副局长王鹏彦后来为记者解答了这个疑问：“哎，这些小猫仔淘得很。它们在卧龙的时候，就很喜欢翻地上的草皮，来来回回地闹腾，把草坪践踏得很厉害。有时候闲着没事，还喜欢啃草玩，啃的时候会把草皮给啃起来。卧龙一下雨，它们在裸露的草坪上一打滚，身上就滚得一身泥。
“其实，现在还有点担心。现在北京动物园把新熊猫馆弄得很漂亮，但保不定这8只小猫仔进去后，就会在里面搞破坏。”
关注焦点
“它们不是受刺激最大的”
■健康： 目前有一只有蛔虫感染
5月25日晚22时，记者再次拨通王鹏彦的电话，就网民们关注的焦点问题，进行了一次长约1小时的专访。
连日操劳让王鹏彦的嗓音里带着疲惫，可一说起熊猫宝宝，他仿佛家长对孩子式的，口气里满是疼爱。
“今天我又去看了它们，情况还是比较好的。可能是道路运输比较辛苦，再加上先天体质有些问题，有一只有蛔虫感染的症状，打些驱虫药会好点儿。其他7只都挺好的。可能是我们的饲养员观察得比较仔细，现在看来它们的胃口还没有完全恢复。可能是吃卧龙的竹子吃习惯了，还没适应北方的竹子。”
食量还未放开，那居住环境是否合熊猫的心意？竖有羌族风格的石柱真的能让熊猫“宾至如归”吗，还是更能让游客们赏心悦目？
王鹏彦回答说：“新熊猫馆很漂亮。当然熊猫可能不会像人那样，去想象这是自己曾住过的青山绿水的环境。但从动物学角度来说，这种环境的模仿布置属于环境丰富度。因为野生熊猫的居住空间很广，一般有两三平方公里，而国内圈养的熊猫通常少则100多平方米，多则1000多平方米，可以说居住空间相对狭小。把环境布置得丰富点儿，就能相对弥补熊猫居住空间的不足。”
■地震： 被吓得趴在树上不肯下来
由于卧龙也是此次四川地震的重灾区之一，地震发生时，这8只熊猫宝宝正在做什么？它们是否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这一直是人们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王鹏彦回忆道：“12日发生地震的那一瞬间，我正在公路上送一批客人，当时就赶紧往回赶。一路上看见山石都滚落下来，塌方很厉害，沿路走下来余震不断，心里压力特别大。好在后来发现，当时8只小猫仔正在位于园子中心的空地上玩，那个地带没受到太大的地震影响。不过，8只小猫仔还是被吓得够呛，好几只熊猫就趴在高高的树梢上，说什么都不肯下来了。那种情况下，我们也没有强迫它们下来，给留了一定的食物，后来就先带着其他14只更小的熊猫撤离了。”
可毕竟这8只熊猫已经被选为“奥运熊猫”了，难道当时卧龙的工作人员就不担心它们的安危？
电话那头，王鹏彦不由长叹一口气：“担心啊，怎么能不担心？可当时的情况实在没有条件。当时熊猫饲养场的大门已经被山体滑坡的石块堵住了，根本出不来。紧急疏散的员工、游客都是通过楼梯出来的。那14只熊猫幼崽是去年刚出生的，每只大概30多斤，能抱得走，后来我们就一个人接一个人地站在楼梯上，这样人传人地把小猫仔递上去。8只奥运熊猫已经两岁了，平均每只差不多有100多斤，根本抱不动，而且它们挣扎起来很有劲，它一使劲儿，你就没辙了。”
尽管当时没把这8只熊猫带出来，卧龙研究中心还是留下工作人员进行现场观察。
“研究中心旁边有一条小溪，地震时被山体塌方给堵上了。如果小溪的水位升得太高，就有可能‘决堤’，可能冲毁熊猫饲养场。我们把1岁的熊猫带走后，留了人密切注意小溪水量的变化。”
幸运的是，5月13日下午，被堵塞的这条小溪终于有水流了下来，泥石流的危险被排除了。王鹏彦和他的同事们终于松了口气。
■北京： 一为践奥运之诺，二为疏散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安抚熊猫，准备进行疏散。
“卧龙的兽舍有大半被毁了，那里没有很好的饲养条件，我们当时就需要把熊猫疏散出去，以减轻卧龙因管理密度过高带来的压力。”王鹏彦解释说。
8只熊猫的北京之行也因此有了奥运之外的第二重目的：疏散。
其实在8只熊猫飞赴北京之前，它们的另外6名卧龙“室友”已提前一天，即于5月23日晚被疏散到四川的另一个熊猫保护基地：雅安基地。
“我们是5月18日开始动身往北京赶。先从卧龙把熊猫运到成都基地，在成都待了几天后，5月24日往北京飞。这8只熊猫可以说是最具备疏散的条件，一是因为本来就打算让它们来北京，二是因为它们在灾区受的刺激最小，从身体条件来看，比较适合长途运输。”
那当时受刺激最大的是哪些大熊猫呢？
王鹏彦的声音有些沉郁起来：“唉，应该说是那些住在沿山圈舍里的熊猫，主要是成年的熊猫。当时，真的是铺天盖地的黄沙，石块滚落得特别厉害。熊猫都吓得在场地上到处乱蹿，工作人员一点都控制不住。地震发生时，卧龙研究中心本来有63只熊猫，后来有一只找回来后自己又跑出去了，目前还有另外两只失踪了，这几只熊猫都是养在沿山的圈舍。”
■天性： 野生熊猫不会太受地震影响
熊猫作为古老的物种，在地球上有300万年的演化史。在历史长河中，也曾有大地震发生，彼时，熊猫是如何逃过天灾呢？
王鹏彦沉吟了一下，说：“这次汶川地震对野生熊猫的破坏应该不会很大，这是我个人的观点。因为野生熊猫有个栖息地的选择，它们不会选陡峭的山坡来找食物和休息，它们经常在30度以下的缓坡地带寻找食物和巢穴。这次地震时，我们发现大量的塌陷都出现在陡峭的山坡地带，主要是沿着河谷一带，因为山势比较陡峭，塌方很厉害。其实现在，在卧龙更大的破坏是对山区景观的破坏。以前的卧龙望过去都是青山秀水，现在是满目疮痍……”
■心理： 一对一“好言相劝”
汶川地震发生之后，心理救援成了地震发生后的一个被频频关注的关键词。
这次，8只奥运熊猫进京，也屡屡有媒体追问，这些熊猫宝宝们是否也需要进行心理救援？倘若需要，针对它们，有没有专门的救援方案？
当记者问到这一点时，同时也是动物学专家的王鹏彦立刻滔滔不绝起来。
原来，熊猫的心理健康在卧龙早有研究，早在地震发生之前的两年，卧龙就通过国内外经验的研究，认为熊猫存在心理健康问题。
“要说到心理救援这一块，我还得稍微展开一下。其实从熊猫的繁殖历史来看，一直有三难——发情难、受孕难、产仔育幼难。我们之前在熊猫的身体健康上做了很多工作，养得身体挺壮、毛色很好，但就是不生崽。后来在和国外的交流中，我们发现，西方人与熊猫的关系乃至与动物的关系，都是把动物和人看成是平等的关系。老美经常会说‘Good girl（好姑娘）’、‘Good boy（好男孩）’，一边鼓励它们，一边用手喂食，像家长一样，这样会给熊猫比较良好的心理环境。从国内经验来看，人工饲养的熊猫通常活动空间较小，也容易产生心理问题。”
正是基于这样的研究基础，王鹏彦和他的同事们开始研究如何让国宝们有更良好的心理状态。
“后来在2006年初，我们提出了‘爱心饲养’。一是增加熊猫环境的丰富度，饲养员把野外的松枝、木屑都拿到它的宿舍里让它玩，把熊猫的食物放到一个塑料管里，让它不是很容易吃到食物，得自己转动一会儿，才能吃到。进食的过程就变得有趣起来，不是一下子就吃饱了，躺在那里睡觉。第二是要求饲养员跟熊猫交朋友，以一个平等的身份来饲养熊猫。过去，饲养员把窝窝头放在兽舍里让它们吃，现在是切成小块，喂到它嘴里，还一边跟它说话，表扬它。还有在给熊猫看病这一方面，以前是打飞针，熊猫受到的刺激很大。后来我们训练它们先从笼子里伸出手来，在它的爪子上用竹签刺，慢慢的，它们能忍受这样的强度，到后来，就能很配合打针乃至于静脉抽血了。”
正是因为早在两年前就有这样的研究基础，这次大地震发生后，卧龙对熊猫展开的心理救援工作也是沿用“爱心饲养”的整套方案。
“饲养员一般都是跟熊猫一对一或者一对二，互相都很熟悉。这次，就需要饲养员花很长时间跟它们待在一起，跟它们好好地说话，进行温和地抚摸，让它们的情绪逐渐好转起来。”
■未来： 盼到年底，别让它们再“流浪”
卧龙属于四川大地震的重灾区之一。当饲养员对熊猫进行心理救援时，他们自己内心深处，是否依旧留有地震留下的伤痕？
听到记者的这个担心，王鹏彦长叹一口气：“你说得很对。今天我看到网上有个帖子，说卧龙的熊猫何时能回家，这真的很触动我。
“卧龙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员，大多工作在卧龙，家安置在都江堰。因为毕竟要考虑到孩子的教育问题，都江堰的教育质量比卧龙要好些。现在这些工作人员的家，要么是已经被地震震塌了，要么现在是危房，等待政府鉴定是否需要拆除。
“这次跟着熊猫一起来北京的4个饲养员中，除了一个女孩子没有结婚外，其余三个男饲养员都是研究中心的双职工。他们的孩子都在都江堰上学。这段时间，都江堰没有水，没有电，大多数人都住在帐篷里……当然，我还是希望这4个饲养员能在北京多留一段时间。
“我记得上午有人问我，卧龙熊猫保护区最需要的帮助是什么？我想了想，需要帮助的很多，列长长的一个单子都不够，但要说到‘最’字，那就是我们想有个家。”
当记者问这8只熊猫目前有无初拟的回家计划时，王鹏彦的语调里更是浓浓地哀伤：“首先要让它们完成奥运任务，然后取决于卧龙重建的速度，看何时有能力能恢复圈舍，接它们回家。如果到了年底，还是没有能力，那只能让这8只熊猫继续在外面‘流浪’了……”
当记者问道，毕竟北京动物园的饲养条件也很不错，8只熊猫宝宝的首次亮相似乎也没有“流浪”的感觉，王鹏彦只是以一句长叹作结：“唉，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