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汶川6月11日电(记者王洋)余朝波是一位44岁的羌族汉子，皮肤黝黑、眼睛很大。在阿坝藏族自治州汶川县城街心花园的一所老房子旁，他正与一位解放军军官商量着如何将他家南客厅里堆积成山的泥土和石头清理掉。
南客厅的泥石堆下面还埋着他的妻子郑富琳。从5月12日大地震那天开始，郑富琳就一直被埋在泥石堆下面，至今已有将近一个月。营救人员几次试图挖开泥石堆，都没有成功。
“我知道她肯定活不了了，我现在就想把人弄出来，不能让她一直这样被埋着。”余朝波的眼睛有点湿润，但他很快又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余朝波告诉我，后山公路旁的这所两层楼的老房子是他岳母家的，他一直与岳母、妻子还有两个孩子住在这里。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人。刚到汶川县城的那个晚上，一个老妇人从大街旁的临时公厕出来，蹒跚地走向不远处的蓝色帐篷。这位名叫朱德华的老人告诉我，地震中她失去了独生女儿，现在她和女婿还有外孙外孙女住在政府临时搭建的帐篷里。
“感谢党来帮助我们。”75岁的朱德华用四川话一字一顿地说着，又想起了她的千金，不由得抹起了眼泪。勾起了老人家的心酸回忆，我感到很内疚，连忙安慰她和外孙外孙女好好过日子。老人与我挥手作别。昏黄的路灯下，她的背影被拉得很长。
“你……认识朱德华吗？”我突然抬起头，问余朝波。我甚至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吃惊。
余朝波有些吃惊，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她是我的岳母。”
余朝波是汶川县畜牧局局长。他向我讲述了他的地震亲历：
“5月12日下午2点28分，我正在一楼北客厅睡午觉，我的爱人在南客厅休息，我岳母在厨房里洗碗。突然，房子剧烈地抖动，把我猛地晃醒。短短几秒钟内，从后山上滚下无数的石块和泥土，冲垮了南墙，瞬间将南客厅完全填满，开始涌进北客厅。
“我本能地从北墙的窗户跳了出去。我回头看去，泥石流已经将北客厅填满。厨房没有被填满，我岳母活了下来。我在县城威州镇上读书的儿子和女儿也都没事。
“那天，我在房子外不停地喊她的名字，但是没有人答应。我想找人把她挖出来，但她埋得太深，客厅里的泥巴和石头已经跟墙外的后山连在一起，一旦开挖，整个山坡都会冲下来。
“我是畜牧局长，不能只顾自己的家人。那天下午，我到单位清点职工人数，领导开展自救、搭帐篷……
“地震后的前几天，我每天都会到老房子那里去喊她的名字。我叫来救援队，但开挖的风险太大，会造成救援人员的生命危险。几次救援都失败了。
“再往后，我觉得她没有希望活着出来了。我一直在一线指挥抗震救灾。我想把她早点挖出来，但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我晓得她就在里面。”
余朝波眉头紧锁，但始终没有流一滴眼泪。军官告诉他，挖掘工作太危险，会对解放军战士造成直接威胁，最好的办法是采用定点爆破技术，然后再挖。余朝波完全赞成：“绝不能让任何人再冒生命危险。”
因为要采用复杂的爆破技术，挖掘工作要被迫推迟到明天。余朝波与解放军军官握手道别。不知道，这位坚强的羌族干部最后见到自己的爱人时，将会是怎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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