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岁男子听烦家人吵架 杀母未遂被抓获刑(图)

老林家的院子被一堵矮墙（画圈处）隔成两半，一边是他家，一边是他父母家

　　父母和爷爷奶奶闹矛盾　遇点事就对骂　导致一家人分院而居 他忍无可忍下狠手

　　听烦家里吵架声21岁小伙杀母

　　作案时被人拉开最终犯罪未遂　儿子被抓后母亲天天向法院求情　法院从轻判刑7个月

　　21岁的生命里，小林的耳边时刻响起父母和爷爷奶奶的争吵声。为此，他挣扎、彷徨、无助、叛逆以及离家出走，却仍然难以逃避这样的“声音”。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怨恨父母的不孝，怨恨这个家。终于，他忍无可忍，拿起刀欲杀死父母，用自己的不孝给他烦闷的生活来个了断。

　　后来，法院以故意杀人罪轻判小林入狱7个月。近日，记者走进已经刑满回家的小林的家庭，并借助他于2007年12月14日给法官的一份自白书，了解到了他杀人背后的故事。

　　杀母未遂被抓　他在派出所里还“嘴硬”

　　“我就想杀死我父母，我耳根也就清静了。”2007年6月8日，举刀砍杀父母被抓的21岁的小林在派出所满不在乎地对民警说。

　　当时，天色快暗下来了。看见墙上的钟指向19点40分，小林还在纳闷，民警怎么还不让他回家？

　　“你现在是什么想法？”听见警察的话，小林撇了撇嘴说：“从小我父母就和我爷爷奶奶吵架，我从中劝架，我父母就打我而且骂我。如果他们再烦我，我就将他们杀死！”

　　就在同一时间，小林家的大门紧闭。小林的父亲老林和妻子杨霞坐在家里焦躁不安，不知道儿子在派出所怎么样了。

　　头天，儿子小林将母亲杨霞推倒，举刀就砍，幸好被赶到的亲戚拉开了。而在当天一个小时前，儿子又拿着一个铁锥子破墙而入，对他们破口大骂，扬言骂够了就杀了他俩。

　　然后，儿子被警察带走了。

　　“这么久没出来，事情可能严重了。”尽管心里还有对儿子的恐惧，老林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

　　他的担心成了事实。当晚，小林被羁押，2007年6月21日，小林因涉嫌故意杀人被逮捕。

　　“记忆中，我家第一次吵架是因为我”

　　在我的记忆中，我应该是记事比较晚的孩子。第一次记事是自己被窗上的砖头砸到了头，那时应该有五六岁吧，再早的记忆我就没有了，所以我小时候，记的事很少。但在我的记忆中我家的第一次吵架是因为我。 ——小林自白

　　小林6岁时的那个夏天，小林跟爷爷去放羊了。天气热得要命，爷爷的汗从脸上流在了身上，然后又落在了地上。小林用自己的小手给爷爷擦了擦，他看见爷爷笑了。

　　中午该回家吃饭了，祖孙俩往回走。路过村边的小卖部，小林看见那个白色冰棍箱子馋得直流口水。他知道爷爷兜里没钱，家里条件也不好，所以什么也没说。

　　但他的几秒迟疑，爷爷注意到了。老头走到小卖部门口，给孩子赊了一个冰棍。

　　小林一边吃，一边高兴地往家跑，被甩在后面的爷爷，看着孙子的背影咧开嘴笑了。

　　小林刚进家门，妈妈眉头一皱，问他冰棍哪来的。“赊的。”小林说着，头也不抬地吃着。

　　“你小丫的满处给我赊账去，谁给你还？”她大喊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公公一脚踏入家门。

　　“我说你骂谁呢？”老爷子性情刚烈，哪受得了儿媳妇这般对待，马上针锋相对。于是，两个人大吵了起来。

　　在小林的记忆中，从此以后，妈妈和爷爷天天吵架，再后来，一个院中间垒起了墙，本来一起吃饭的一家人变成了两家。

　　老林家的矛盾　调解了20年没结果

　　我也糊里糊涂地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后来我才知道这叫分家。那时在我的心里，认为都是因为我使一个好端端的家变成这个样子。

　　后来，从我的三个姑姑口中知道了这件事不是因为我而引起的。我才了解了爷爷奶奶及父母之间的矛盾，也开始想他们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小林自白

　　在村支书马铁的眼中，老林家的矛盾由来已久。他说：“村里已经调解了20年了，一点都不夸张，当年调解这事的老治防主任都去世了。”

　　而对于问题为什么20多年了却无法解决，马铁的解释是，老林家没有一个“明白人”。

　　这是坐落在距离北京市区50多公里的一个普通村庄。老林家是村里一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家。

　　但矛盾从20多年前就开始了。40多岁的马铁跟老林算是同龄人，老林家的事，是他繁杂村务工作中最为头疼的一件。

　　“他们家不和，从吃定亲饭那会儿开始就有隐患了，吃定亲饭时，男方家给（嫁妆）少了，女方就不高兴，可是婚还是结了。结婚以后，家庭矛盾逐步升级，这隐患由小到大，愈演愈烈。”马铁说。

　　小林打小由爷爷抚养，还有个妹妹跟父母生活。马铁说：“老林因为赡养问题，不停地跟父亲打架，这自然就给小林留下了父母不孝的印象。”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让老林家在全村家喻户晓的事情还是去法院打的那场赡养官司。

　　马铁说，这养儿防老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在林家行不通。老林有一个姐姐俩妹妹，但父母索要赡养费将他一个人告上了法庭。他很不服气。最后，法院判决老林每个月给老人50块钱。

　　官司打了，实际上矛盾并没有解决。一家人经常打架闹进了村委会。马铁和另一位人民调解委员会委员汤红成了林家的常客。

　　每年过年吃年夜饭两家人都阴沉着脸

　　在我的童年之中没有度过几个高兴的年，就算两家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也都是阴沉着脸，一句话不对也可以吵上几句。这样过年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是做给我看做给邻居看的？我觉得很没意思。——小林自白

　　在分家后两家人的争吵之中，小林一天天长大，上了小学、中学。

　　一天，他刚进教室，一个同学就喊他：“小林你们家昨天晚上又吵架了？害得我都没睡好觉。”小林听了很不是滋味，低着头走到自己的座位。

　　“这些年的成长中我并没有多少快乐，也没有体会到家的温暖，在我的童年里只有家庭之间的争吵和邻里及同学、朋友的议论之声。”小林说。

　　小林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家可以和睦相处？他常常坐在村口苦思冥想，但却找不到答案。他越来越反感这个家。

　　小林开始策划离家出走，并在几次争吵后，付诸实施。

　　但他没有钱，也走不远，几次都被家人和邻居找了回来。

　　后来，他又想离家出走，但却没有了勇气和决心，就这样一直到中学毕业。

　　中学毕业上中专烦恼还是跟着他

　　中学毕业后，小林考入了某学校（中专），后被分到房山上课。

　　小林当时想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家了，可是他没想到烦恼还是跟随着他。

　　小林在他的自白书中这样写道——

　　上中专的时候周六日回家，我还是住在爷爷奶奶家，可我的生活费要向父母亲去要，有时候去向他们要钱，他们会说：“你怎么花得这么快，是不是给那两个老东西花了？”所以我开始两个月回一趟家，到家住一天我就回校。

　　每一次回家爷爷奶奶都会说：“看他们把我们打得成什么样子了，这窗户给砸坏了。”到父母那院里，父母也会说同样的事情。

　　父母还会问爷爷奶奶和我说什么了，我只能说没有，然后拿着生活费就赶紧走人。

　　那时我学会了吸烟、喝酒，以逃避自己的烦恼，同学们也都知道我的事，也经常说说我，帮我缓解一下情绪，从中我也交到了几个好朋友。

　　中专三年很快就要过去了，我等学校给分配工作，可是，学校并没有分到一个好工作，我开始自己找工作。

　　当兵成泡影他失落了好一阵子

　　赡养官司打完后，老林的气还没消。虽然和父母只有一墙之隔，50元钱的赡养费，敲个门就可以给了。

　　但他没有这么做。他每个月坐着车去30公里外的法院送钱，法院会通知小林的爷爷来取。老爷子再跑到法院来拿。

　　后来，法院认为这样太不人性化了，就委托村委会帮忙管理。这事就落在了马铁的身上。

　　马铁说，虽然老林家的矛盾不可调和，但他还是心疼孩子小林，为他找不到工作着急。

　　有一年，村里开始征兵，马铁首先就想到了小林。他不想让孩子受到家庭的影响，而且小林也很愿意当兵，但最后体检没过，没当成。小林为此失落了好一阵子。

　　老林的女儿上中专了，很懂事，跟父母的关系也非常好。但儿子却让他非常的挠头。老林就是不明白，他怎么会跟自己的儿子“不对付”，就像小林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会跟爷爷奶奶有那么多的争吵。

　　求职四处碰壁听到吵声动杀念

　　记者到小林家采访时，小林正在家里看网络小说“网游之永生传奇”。透过小林屋子的玻璃，能看到院子里隔开两家的那堵砖墙。

　　小林的屋子里，除了一张大床和落满灰尘的小柜子，就是一台和电脑桌一个颜色的电脑。

　　电脑后面的墙上，贴着一张海报，也是屋子里唯一的一张画。画上的怪兽张牙舞爪，张着血盆大口，它的对面，几个卡通人物拿着刀、弓箭和锤子，刀锋、火焰混成一片，整个海报给人的印象——血腥、混乱。

　　小林说，他中专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在酒吧当服务员，工资不高，但整天都很忙，过得很充实，所以也没有时间去想家里的事，那时过得真的很好。

　　后来，因为老板不干了，小林又开始找工作，但却四处碰壁。这对于小林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他在自白书中这样写道——

　　我在中介填了有几十份简历，也去过很多公司应聘，可是不是面试不上，就是没过试用期就把我给开除了，我先后干过物流、工地、手机公司、印刷公司等六个公司，可是没有一个长干下去。

　　在快过年的时候，我回到了家。经过姑父介绍，我在家附近找了一个工作，工作还很好，就是每天都要回家住，在家住了几个月，我就发现无法在这个家住下去。

　　我每天听到他们吵架我就烦，到后来就萌生了杀死父母的念头。

　　因涉嫌杀人被关押认罪不想出看守所

　　2007年6月7日，小林所有的积怨都爆发了。

　　后来就发生了骂人杀人的事。

　　在预审阶段，公安机关委托医疗机构对小林进行了司法精神医学鉴定。

　　小林告诉医生，从小他就看见父母跟爷爷奶奶打架，砖头满院子飞。小林说：“我很烦，跪地求过他们，根本不管用，开始是劝，后从劝到不劝，从不劝到恨，就想杀死他们，自己自杀，都毁了得了。”

　　这份鉴定报告最终显示，小林个性有缺陷，但人际关系尚好。经诊断无精神病，有完全责任能力。

　　小林21岁的生日是在看守所里度过的。2007年9月24日，也就是他生日的第二天，检察院以故意杀人罪向法院提起了公诉。

　　负责审理小林杀人案的是大兴法院刑庭的女法官王艳超，她第一次见到小林是在看守所里。

　　“我认罪，但一点都没做错。也不后悔。我犯了法。爱怎么着怎么着。只要别让我出去。”这是小林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脸上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第一次遇到不想出看守所的被告人，所以王艳超对小林的态度感到吃惊。

　　当时，王艳超觉得小林心理上可能存在问题，还有就是他无法摆脱自己痛苦的记忆。

　　母亲奔走法院求情让法官放了她儿子

　　小林杀人案被提起公诉后，大兴法院的大门口、传达室以及刑庭的办公室，经常可以看见一个农村妇女的身影。

　　她从家里坐车到法院要走30多公里，耗时俩小时，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出现频率。

　　她，就是小林的妈妈杨霞。

　　“她每次来都哭，跟我讲她家庭的矛盾，说她对不起孩子，还对我说要给我下跪，让我把她儿子放出来。”王艳超苦笑着说。

　　杨霞不懂法，所以她认为法官王艳超说放了小林，儿子就会自由。

　　有一次，王艳超去外地办案，走了很多天。回来的时候，同事告诉她，杨霞可能是打电话没人接，就站在法院门口等着，一天一天的，直到下班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离开。

　　“她想在那儿等我出来。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王艳超说。

　　法官断案没有仅凭感情就轻判

　　事实上，杨霞的一次次造访早已让王艳超看出她的悔意。但如果小林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按照法律她是不可以凭着同情就对他进行从轻判决的。

　　故意杀人罪最高要被判死刑，最低也是三年起刑。王艳超说：“我可以简单地判小林三年五年的，但他出来后，会永远恨他的妈妈，他的家庭矛盾永远解决不了，这个家庭肯定会走向更大的不幸。”

　　经过走访小林的同学和以前的同事，王艳超了解到，在他们的眼中，小林是个地地道道的好人，就是脾气不好，但为人非常义气，说话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提讯小林不久，王艳超通过熟人找到了一位心理医生。她把小林的精神状态跟医生说了，想得到一些专业意见。

　　医生告诉她，这样的孩子可能有语言暴力，所以跟他交流不能着急给他灌输一些想法，不要提那些刺激他的核心问题。要听他的想法，最好是找他信任的人开解他,给他一些希望。

　　挽救失足孩子安排特殊“见面会”

　　为了挽救小林，一次特殊的“见面会”在大兴法院的法庭里进行。

　　进门的时候，小林看见母亲坐在后排的椅子上，他瞟了她一眼，心情很复杂。他已经听管教和法官说了，母亲天天为他的事情奔走，甚至说就是儿子把她杀了，她也认了，只要让他回家。

　　门开了，进来一个人，小林看见他，脸上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他是小林的同学，也是他最好的哥们之一。

　　由于法官之前已经打了招呼，同学进来后不跟小林说案子，就说那些同学间发生的事情。

　　两人见面后聊得非常开心，10多分钟过去了，法官暗暗给该同学使了一个眼色，对方马上会意并对小林说：“你啥时候出来啊，我们都盼着你回来，你不在我们太没意思了。”

　　好像过了很久，小林面向同学，终于开口说：“我争取（早点出去）吧。”

　　闻听这话，王艳超仿佛看见了希望。她示意杨霞走过来，同学退到了一边。

　　当时，杨霞满脸的泪水，喊了声儿子，想去拉小林的手，被他甩开了。她冲过去想抱抱孩子，小林一把把她推开了。

　　但是，杨霞还是不管不顾地又冲向了儿子，把他紧紧地抱住，“妈以后再也不和你爷爷奶奶吵架了，你回家吧，你爸和妈都想你啊！”

　　杨霞的泪水流在了儿子的衣服上。小林起先还在用力地推开她，掰她的手臂，渐渐地，他停下了，眼圈红了。然后，伴着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声，他的泪水落下，双手抱住了妈妈。

　　后来，小林给法官写了一份保证书，他认识到自己杀害父母的行为是错误的，表明了自己的悔意。

　　2007年12月20日，法院对小林减轻处罚，以故意杀人罪判处他有期徒刑7个月。

　　后记

　　刑满后回到家，小林跟父母一起住了。

　　法官王艳超也常常想起小林。小林在电话里告诉她，现在父母和爷爷奶奶还是吵架，但他不掺和。他最大的愿望还是想找份工作，却一直无法如愿。

　　对于该案，法官王艳超常常陷入思考，是什么让小林把看守所当成比家还温暖的地方……

　　（注：文中除法官外，涉及人物均为化名）

　　文并摄/记者孙慧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