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航菩萨肉身圣像 |
慈航法师仿弥勒坐相 |
20007年9月17日,慈航菩萨圣像归宗泰宁大金湖庆云寺奉安开光法会 |
“吾爱吾教亦爱吾国”
——记传奇海内外的一代高僧慈航法师
文/叶崇正
2007年9月14日,台湾历史上第一尊肉身菩萨的分身圣像在260多位佛教界人士的护送下,从台北飞抵金门直航厦门。福建省佛教协会随即在厦门南普陀寺和福州开元寺,相继举行盛大的恭迎圣像回归祖庭佛教仪式及海峡两岸和平与发展祈福大法会,福建省人民政府、国家宗教局的领导在开幕式上致辞。17日上午,在两岸三地及马来西亚、新加坡、美国等海内外高僧大德的朝拜礼赞中,这尊肉身菩萨圣像回归祖庭安座开光仪式,在泰宁县大金湖庆云寺隆重举行。
这尊肉身菩萨圣像的原型,就是出家泰宁、求法神州、讲经缅甸、布教南洋、弘法台湾,并修成寂后保存肉身不朽、留下全身舍利的一代闽籍高僧——慈航法师。
求法神州 讲经缅京
慈航(1895—1954),俗姓艾,字彦才,别号继荣,福建建宁县人。出生于耕读世家,曾读私塾7年。11岁时,母亲不幸病故,不久弟弟夭折,随后家道中落。13岁那年,辍学转习裁缝。17岁时,执教私塾的父亲因积劳成疾撒手人寰。
迭经家庭变故的沉重打击,慈航含悲来到毗邻的泰宁县,在现今大金湖风景区四周,以做裁缝为生。期间常住丹山碧水中的岩穴禅寺,为寺庙缝制僧衣。18岁时,慈航在大金湖庆云寺披剃出家。半年后辞别泰宁祖庭,在江西九江能仁寺受具足戒。
由于辍学多年,慈航很难读懂深奥的经书,于是转往宁波、苏州、常州、芜湖、南京各寺院,并巡礼天台、普陀、九华等佛教名山。期间,曾听教于谛闲大师,学净于度厄长老,参禅于圆瑛大师,淬厉奋发,精勤修学。后来,他受太虚大师新佛教革命运动思想的影响,逐渐萌发革新佛教的意念。
此时的中国,正处在军阀混战、内忧外患的灾难中。慈航认为,“国不治则不成国,国不救则同归于尽”,“我们今后应以佛教精神,辅助中山先生的救国大业,争自由,求平等,进大同”。
1927年,慈航来到厦门南普陀寺,进入闽南佛学院就读。当时,太虚大师在此担任住持兼院长,在其教导和影响下,慈航深入学习太虚大师的佛教改革精神和“人生佛教”理念,立志要弘扬佛教自我修持与普利众生的精神,走出深山丛林,服务现实社会,以唯识思想关怀人生,净化人心,造福人间。
有一次,慈航陪太虚大师在海滨漫步,太虚大师眺望茫茫大海,语重心长地说:“台湾是中华国土,当年甲午战败,马关割台,随之沦为日据。今后若有机缘,你要争取赴台弘法。”
1928年,慈航因佛学院闹学潮而离开厦门,随即来到南京毗卢寺,在太虚大师领导的中国佛学会筹备处任庶务。
1929年,慈航出任安徽安庆迎江寺住持。他从兴办教育、培植僧材入手,创办了佛学研究部、僧伽训练班、星期念佛会、义务夜校和国民学校,同时整饬僧纪,建立规制,使寺院面貌焕然一新。这期间,他还刻苦攻读佛教经、律、论三藏典籍及法相唯识之学。
而后,他来到太虚大师创办的武昌佛学院,遍涉儒经释典,参学大小乘佛教义理,同时酝酿走出国门,把太虚大师倡导的“人生佛教”、“人间佛教”理念推向世界。
1930年,慈航法师来到缅甸首都仰光。缅甸是南传佛教三个主要国家之一,慈航入境随俗,从此改着小乘佛教黄色袈裟,过着严格、清苦的原始教徒生活。为了打开局面,他办起了中国大乘佛教讲习班,殚心竭力弘传中国传统文化和大乘佛法,同时还创办了《觉世童刊》和《慈航月刊》。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慈航以佛教讲习班为阵地,揭露侵略者的滔天罪行,赞颂英勇抗敌的前方军民。许多华侨、华人通过爱国主义教育和佛教思想的熏陶,开始关心祖国的命运与前途,并积极支援国内抗日救亡运动。
1933年,慈航创办了仰光中国佛学会分会。在每周念佛会上,慈航对国内时局的坦直评述,最受听众欢迎。在探讨佛理时,他不仅带头演讲,而且勉励每位居士都要轮流登台。此时年近不惑的慈航,体态矮胖,笑容可掬,嗓音洪亮,仿佛弥勒再世。他为人坦率豪爽,直肠直肚,诲人不倦,乐善好施,因此不论男女老少,都乐意亲近他。
亲历国难 声援抗战
1935年,慈航法师回到暌违多年的祖国。先是在香港、广州弘法,继而来到厦门,在南普陀寺拜会了弘一法师。后又前往上海,随太虚大师到无锡、常州、镇江、南京、桐城、九江、庐山、武汉等地弘法讲学。慈航在演讲时直言对时局的看法,积极参加各地举办的“护国息灾大悲法会”,慷慨捐助佛教界的慈善济世活动。
1936年,慈航在上海拜会中国佛教会会长圆瑛大师。在圆明堂弘法会上,慈航激昂陈辞:“国难当头,僧人有责。每一位僧人都应该记住泉州开元寺弘一法师的一句话——‘念佛不忘救国,救国不忘念佛’!”
随后,圆瑛大师邀请慈航到地藏寺观看上海僧侣救护队战地训练。面对群情激奋的同侪,慈航大声疾呼:“我国正对日作殊死战,身为国民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奉献自己的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为国家民族而战斗!”他接着说:“我虽不鼓励出家人去当兵杀敌,但参加救死扶伤的行列,这正是大乘佛教积极入世的精神。”其拳拳报国之心,卓然可见。
1937年7月抗日军兴,紧接着“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面对祖国山河破碎、狼烟遍地的现状,慈航法师忧国、报国之心愈加热切。他特意制作一批“护国济民”佩带,分发给自己的弟子,同时发表了主张以“佛心”拯救危亡的《救国方案》一文,以增强佛教徒的爱国意识。当时,慈航应邀在无锡、常州等地为僧侣及信众开讲《楞严经》,期望借此能安定惶然浮动的人心,坚定抗战必胜的信心。
随着战火蔓延,沪宁一线人心惶惶,伤兵、难民不绝于途。在敌机空袭常州后,慈航询问身边8名外省籍僧青年如何应变,他们一致表示愿意跟随法师。于是,慈航负起保护僧青年的道义与责任,从常州经武昌到广州,最后辗转到了香港。一路上,慈航历尽艰险,倾尽所有,为这批素昧平生、一无所有的僧青年张罗食宿旅费,并沿途辅导功课。
1940年元月,在陪都重庆,太虚大师率中国佛教国际访问团出访东南亚及南亚诸国。此行旨在宣传全民抗战国策,揭露日寇的暴行及阴谋。慈航作为太虚大师亲自指定的访问团成员,由香港抵仰光随团出访。
全面抗战爆发后,日本侵略者通过日僧在东南亚各国散播谣言,诬陷中国政府毁灭佛教,因而引发中日战争,并声称日本是为了挽救中国佛教,并非要灭亡中国等等,妄图蛊惑人心,孤立中国。
在印度,圣雄甘地会见了访问团全体成员,对中国抗战深表同情并予以道义上的支持。在玄奘留学的那烂陀寺,慈航面对异国僧侣和信众,声若洪钟般怒吼:“日寇在中国不仅杀人放火,强奸掳掠,去年底还把我的恩师圆瑛大师投入监狱,罪名是‘抗日’!我们深知,欲兴佛教,必先救国。所以凡是大乘佛教的信徒,都应本着‘上马杀贼,下马学佛’的精神,对于有害人类的蟊贼,都应该抱着抵抗铲除的决心。这是中国佛教徒秉承释迦正法、救国护教、匡扶正义、扬善惩恶、济世度生的神圣使命!”慈航法师义薄云天、荡气回肠的演说,感动了全场听众。
在马来亚(半岛马来西亚的旧称)马六甲青云亭,慈航诚挚呼吁:“我们海外侨胞应不分阶级、不别宗教,在‘国家至上,民族至上’的原则下,万众一心,团结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以促最后胜利的到来。”
访问团所到之处,相继成立了中缅、中印、中锡、中新、中马佛教文化协会,完成了一次意义非凡、功德圆满的国民外交。
布教南洋 饱经忧患
1940年夏,慈航法师驻锡马来亚槟城,积极倡导并实践“人间佛教”理念及兴办“教育、文化、慈善”三大事业。为了筹资兴学,他拜访大马华侨社团,深入华人社会,弘法化度,广结法缘。历经一年筚路蓝缕,终于办起了槟城菩提学院,并组建了槟城佛学会。
当时,马来亚是英国殖民地,学校教育以英文为主,华文教育不被提倡。慈航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制定了具有中国历史文化内涵的教学大纲,要求80多名华裔学生,不但要精通佛学,而且要掌握华文华语,还要学习一般的世俗学。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寇长驱直入,很快就攻占香港和东南亚各地。在一次日机空袭中,槟城有数所学校被炸。慈航刚从怡保赶回,立即率僧侣救护队火速赶往现场,冒死抢救伤亡学生。在他的勉励和感召下,不少华侨热血青年毅然回国参军参战。
马来亚沦陷后,日寇得知慈航曾是中国佛教国际访问团团员,于是处处寻衅刁难,他愤而离开槟城,在新加坡闭关养晦。数月后,慈航抖擞精神回到槟城,联络僧俗两界,创建了怡保、雪洲、吉隆坡、马六甲等地的佛学会,又在新加坡灵峰创办了星洲菩提学院。
1943年,慈航应各方邀请移居新加坡,继续从事佛化的社会教育工作。期间组建了新加坡佛学会,创办了《佛教人间》月刊,之后时断时续闭关写作,并发表了《吾爱吾教亦爱吾国》等重要文章。当时星洲百姓不满日寇统治,受他感化而皈依三宝者日众。
1945年8月,日本无条件投降。消息传来,慈航欣喜若狂,他在灵峰山上高呼:“阿弥陀佛,我们终于胜利了!”随后,他到槟城联合各寺院,在极乐寺隆重举行“追悼抗战阵亡将士大法会”,以胜利的喜讯告慰英灵。
二战结束后,慈航在灵峰和槟城各办一所菩提学校,又在灵峰建立法师寮,资助国内青年法师前往修学。为了改变佛教界内部门户隔阂,他协调各方,做了大量工作。此外,他还创办了《中国佛学》月刊,发表了《建设中国新佛教大纲》等文章。
1947年,太虚大师在上海玉佛寺圆寂。慈航闻讯哀痛欲绝,随即在《中国佛学》刊出追念专号。而后又创办《中国佛教革命的呼声》小报,大量寄往国内各大寺院和佛学院。这期间,他还规划在杭州创办一所佛教大学,并为此而奔走呼号。
时过不久,圆瑛大师在马来亚槟城极乐寺举行传法典礼,表彰慈航“德学兼备,为教心切,庄严国土,利乐有情,慈悲为怀,培育后学”,特予传付法脉,为曹洞宗第47代传人。
弘法台湾 身陷囹圄
1948年10月,慈航法师应台湾中坜圆光寺住持妙果的邀请,赴台创办该寺的台湾佛学院。途经厦门时,慈航深情朝礼南普陀寺。他把南洋弟子们给予的大笔供养,拿出一半赠给闽南佛学院学僧,另一半捐给寺里慈善部门,托付设斋棚赈济饥民。结果他渡海抵高雄码头时,竟然身无分文。
圆光寺是地处偏僻乡村的小寺院,当时既无师资,又无设施,根本不具备办学条件。尽管如此,慈航依然没日没夜地忙碌起来。
1949年,国民党当局节节败退台湾,随之颁发“戒严令”,宣布台湾处于“战时动员状态”,对内对外实行全面戒严。这期间,一些在大陆佛学院就读的青年学僧,风闻慈航在台办学,也在动荡与迷失中渡海去台。上岸后,他们举目无亲,四处流浪。
慈航不忍看大陆学僧流离失所,于是不避凶险,挺身而出,将20多名大陆学僧收容在佛学院就读。此举引起圆光寺方面的惊慌和不满,双方经激烈谈判,寺方最终留下其中10人。慈航带着余下的10多人辗转颠沛于各寺院,后来以帮助办佛学院作为交换条件,才把大陆学僧分别安置在基隆和苗栗的两家寺院中。
1949年春夏,台湾岛内谣言四起,人心惶惶。此时,三家寺院都向慈航正式提出:因经费困难,决定不办佛学院了。慈航悲愤交集,带着20多名师生浪迹四方,几经周折,终于在新竹灵隐寺得以落脚办学。不料不出一个月,祸从天降。6月19日,新竹警察局突然将慈航及13名大陆学僧逮捕,第二天秘密押往台北市警察局刑警总队。
在审讯中,慈航被诬为“涉嫌匪谍案罪”。在据理申辩遭斥后,他临危不惧,临难不苟,借三昧定力之功,摄心入静,一心念佛。关入牢房后,他泰然自若,每天照样为学僧讲经说法。
这期间,台湾警备司令部会同各地警局,到处追捕大陆僧青年,社会上盛传“中共间谍冒充僧人混入台湾”。岛内各寺院风声鹤唳,一夕数惊。
慈航被捕的消息传开后,他的几位僧俗道友随即展开营救。其中一位曾当面向时任台湾省主席的陈诚请求放人,陈诚却以“当依法处理”拒之。万般无奈下,他们转往孙立人官邸求救。孙立人时任台湾“陆军总司令”,其夫人张晶英笃信佛教,与慈航有过交往。
第二天,张晶英就去台北警局说项。警方看在孙立人夫妇分上,加上也有数位民意代表联名担保,于是在关押18天后,由张晶英将慈航保释出狱。
慈航衔冤入狱的消息传到新加坡后,他的弟子们纷纷来信劝他离台返新,不仅汇来款项,甚至寄来机票。慈航当场撕掉机票,将款项悉数交给寺院购买经书和教学用品。他回信给弟子们说:“我已老了,死也不足惜,但我不忍心一人跑走,而让僧青年一辈子负罪受苦……”
慈航出狱后被台北汐止静修院请去,每日为比丘尼讲经授课。期间常有大陆僧青年悄悄前来探望,台北警局发现后,三次出警缉捕未遂。后在静修院住持苦苦劝说下,慈航不得不躲进深山老林中的洞穴,过着野人穴居般的生活。
到了1949年冬,国民党当局最终确认“僧难”是一桩错案后,慈航才下山回到静修院,被关押的大陆僧青年也陆续被释放。
心系家国 修成金身
1950年春,静修院住持在院后山麓为慈航法师修建了弥勒内院。这期间,从狱中释放及散居各地的30多名大陆僧青年又回到他身边,于是他又创办了弥勒内院佛学研究院和静修院女众佛学院,并开设英语课程,倾力培育新型僧尼人才。当时的两院因学风严谨、教学相长、人才辈出而饮誉全岛,成为台湾佛学教育的中心。
在僧尼教育和弘法活动中,慈航十分重视弘扬民族主义精神。为了消弭日本佛教习俗对台湾的影响,他坚持弘传中国佛教文化的精华,坚持汉传佛教的律仪制度。为了肃清“皇民化”教育的遗毒,他要求那些曾经盲目崇拜日本的僧尼和信众,都要学会国语,不忘自己是炎黄子孙。他重视弘扬中国历史文化的基本精神,褒扬台湾同胞反对殖民统治的爱国义举,阐析中国佛教爱国护教的优良传统,借以唤起台湾同胞对自身历史文化的记忆。
而后,慈航应各方邀请,举行环岛弘法活动。他以弘传“人间佛教”与唯识思想为主旨,化世导俗,度利众生;同时高树正法旗帜,倡导正信,从而推进了汉传佛教在岛内的传播与发展。1952年起,慈航摒除琐务,闭关撰著。期间,他依然每天通过关房窗口为僧尼讲课5小时,还抽空学习英文和闽南话。
晚年的慈航法师,饱经沧桑,忧患余生,其思乡怀亲之情愈加浓烈。他曾对入室弟子律航说:“我离开南洋之前,原打算直接回闽北家乡,买块坟地,然后在附近三个县传布佛法,作为改良中国佛教的基地。这次来台湾,只是做一桥梁罢了。”又对弟子星云说:“我的祖庭在闽北泰宁,那里山灵水秀,佛缘隆盛。今后,我要带你们到福建家乡看看……”其殷殷桑梓情,溢于言表。
是年冬,慈航对弟子们说:“我已老病,今生返回大陆已无可能。但愿入寂后,将来能有叶落归根、魂归故乡的一天。”
1954年5月6日,慈航法师因突发脑溢血入寂,世寿六十。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当即题写“光明自在”四个大字,派人送到弥勒内院以示志哀。
慈航法师寂后跏趺坐缸,全身不僵,面目如生,俨然老僧入定。弟子们将其葬于弥勒内院后山墓塔。随后,弟子们组建了慈航法师永久纪念会,印行120万言的《慈航法师全集》。
1959年,弟子们遵其遗嘱开缸检视,发现慈航法身全身不坏,五官分明,四肢不僵,皮肤呈半透明棕色。随后将其肉身装金,迎归弥勒内院安座,慈航遂成为台湾历史上第一尊保存肉身不朽、留下全身舍利的金身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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