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记》之北川成凤饭店

成兴凤

成兴凤到儿子的学校祭拜儿子

儿子的照片

　　《铭记》之北川成凤饭店

　　北京南二环菜户营东街，就在两个月之前，这里曾经开过一个轰动京城的小饭馆。

　　成兴凤，北川人陈家坝人。6月底，也就是地震发生后的一个多月后，她和她的丈夫来到北京，在这里开了一家小饭馆，取名为“北川成凤”饭店，也正是因为这个名字，小饭店开张不到一个礼拜，就上了北京城的很多报纸。而引来众多记者的是网上的一篇帖子。

　　“北京出现“北川成凤饭店” 老板冒充北川灾民！”——今天我骑车在一小街上看见一招牌“北川成凤饭店”。

饭店里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忙活，我点了碗酸辣粉，一边吃一边跟他们聊天，这两口子就是老板，我问他们是不是北川来的，那女的说不是，我又问：“那你们是不是家里有亲戚在北川啊？”，她说没有。我压着怒气继续问：“老板是哪里人啊？”，她说：“我们重庆的”。

　　北川这两个字承载着13亿中国人的痛啊！这对夫妻竟然能用“北川成凤”来炒作自己的饭店。

　　几乎一夜之间，“北川成凤”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店成了很多人关注的焦点。当记者找到店主成兴凤的时候，她才模糊记起是对一个来吃饭的客人说过自己是重庆人，但她说之所以要隐瞒北川人的身份，是不想别人同情自己。

　　成兴凤：从开始我到北京的时间，6月22号到北京，脚上没有鞋子穿，没有衣服穿，我们两个人都到商店去，我们说去买一双鞋。在那个店里，那个老板是个小伙子，我说话就说我们四川话，像现在这么说，他问我们是哪里的，我就说我们是北川的，那段时间很敏感，都说北川地震了，他看我脚上的鞋子也是没法穿了，一双鞋子很小，脚长了，他给我们两个人送了一双鞋子，他的鞋子还穿在脚上。饭店开张后，也是一个人来吃饭，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来吃饭，他问我们是哪里的，我们牌子打的北川成凤饭店，成凤就是我的名字，他问了一下我们的情况，了解我们家里的条件，我跟他说了，他给我们放了五十块钱就走了。后来很多人来吃饭，人家不是记者，不是媒体，我也不跟你说我的身世，我随便说，你问我是哪里的，我就说我不是北川人。

　　媒体的报道消除了大家对“北川成凤饭店”老板冒充灾民的误会，同时也引来了很多热心的网友、志愿者，他们主动帮饭店印制了宣传单去发放，还有好心的饭店老板来教夫妇俩做菜，甚至还有一位老爷爷没有留下姓名，给他们夫妻留下了10万元钱作为开店的启动资金。

　　成兴凤：根本没想到自己过去，平平淡淡开这么一个小饭馆，得到这么多好心人的帮助，是没想到，怎么都没想到，想不到，怎么都想不到，但是我觉得北川这个字号，我也没想到这么不好办。

　　这么多好心人的热情帮助让成兴凤没想到，可让她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北川成凤饭店”只开了一个月就不得不关门了。原来，当成兴凤到工商局办理营业执照的时候，被告知“北川”二字为行政区划的名称，不能用于注册营业执照。要开饭店可以，但不能用“北川成凤”这个名字。

　　成兴凤：我觉得怎么都要保留这个名字，如果要改名字就没有意思了，这一步我不能走了我说，没有办法，我就急了，我说我愿意失去我的生命，我都不愿意失去北川两个字。

　　照片中这个男孩是成兴凤的儿子贺川，在地震中遇难了。成兴凤说，现在在北京开一家名为“北川成凤”的饭店，是她能为儿子贺川做的唯一一件事。

　　成兴凤：我的饭店的名字，写的北川成凤饭店，北川就是我儿子的愿望，他要到北京去，就选北，我儿子叫贺川，就是北川。恰好也凑巧，我都没想到，这两个字给我带来这么大的对纪念的伤害。

　　7月29日，成兴凤和丈夫回到了老家北川，这一天，成兴凤找到了北川当地的卫生部门，希望能在北川办一个卫生许可证，在北川注册一个“北川成凤”的营业执照，然后再回到北京开一个分店。

　　成兴凤：他说能在这边给我注册，我在那边去开一个分店，我现在没有本钱，也就少一点，慢慢慢慢，为了我儿子，我怎么都要坚持下去，全国人民都在支持我，我走到这一步，杨局长，我走得真的很辛苦。我怎么都要保留这两个字才有意义，我就是回这边来，必须要北川的人来帮助我。

　　杨局长：你这边办确实不行，不可能在北京开个公司，我北川的跑到北京去看你是不是开了个公司，不可能的事，它是个属地管理，属地管理就是北川卫生局就管北川范围内的。

　　（到山上去看孩子）

　　成兴凤：就是这座山，看见没有，那边有个塔吊，那个塔吊边最大的山埋下来的，那个就是我儿子的学校。

　　（为孩子烧香）

　　成兴凤：妈妈为你做最后一件事情，我现在在北京开个饭店，你说想到北京去，我是为纪念你，我把你的四千块钱抚恤金拿去北京开了个小饭店，惊动了全国人民，好多好心人帮助我们，你究竟知道吗？你的心愿，我给你许的愿，你一定要记住妈妈为你做的一切。

　　从北京回来后的第4天，成兴凤又一次来到了北川县城祭拜自己的孩子。

　　地震发生当时，成兴凤正在陈家坝娘家家里，地震后，她第一反应就是往北川跑找自己的两个孩子，但是由于路封了，她一个女人根本进不去北川县城。

　　5月14日，地震后的第三天，成兴凤在绵阳九洲体育馆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和从山西赶回来的丈夫。也是在那里，她遇见了儿子学校的一个幸存的老师，听说儿子所在的茅坝中学，已经由于山体滑坡损失惨重，但是成兴凤坚持要去北川县城找自己的儿子。

　　成兴凤：很冷清，很阴险那种感觉，很可怕，很恐怖那个感觉。走到我儿子他们学校那儿看不到尸体，全是大石头，全是房子这么大的石头，没有学校，看不到什么学校，看不到其它那些房子、倒塌那些废墟，看不到，全是山，一堆山堆到那个坝子里，只有一面旗帜，一根旗帜插到那儿。大概有十多二十分钟，一直在喊，想听听底下有没有声音在答应，我就喊贺川你在哪里，还在没有，没有什么回应。

　　成凤说，那几天她每天都要去废墟寻找孩子，一连去了五天，直到北川封城。

　　成兴凤：他的母亲是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大不一样，地震很多比我死得很惨的，有两个孩子都死了的，有很多外面的人都在九洲体育馆搞活动，让大人家长开心，让孩子开心，他们还有很多失去孩子的，去跳舞、去唱歌、跳锅庄，我怎么都笑不起来，好像老天爷在儿子走后，把我的笑容都收完了，一切都给我收完了。

　　6月中旬，安置在九洲体育馆的受灾群众都要回到户口所在地安置，成兴凤夫妇本来应该回到陈家坝乡去，但是她并没这么做。

　　6月20日，成兴凤带着孩子的4000块钱抚恤金来到了北京，四天之后，在他爱人弟弟的帮助下，花5500块钱，盘下了这间不足10平米只摆得开4张桌子小店面，上家走的时候餐具都留给了他们，简单打扫了一下，第二天“北川成凤饭店”开业了。

　　去年，成兴凤也曾经来过北京，但这一次开饭馆，她说，是为了完成儿子贺川生前的一个心愿。

　　他说妈，北京究竟怎么好，我去北京去了几次，我想到北京去，我说你到北京来你又没有时间，你又要读书，在到北京又没有事儿，又要花这么钱，你再过去。

　　儿子贺川6岁的时候，成兴凤把他从陈家坝送到了北川，当时她是她们全乡上唯一一个把孩子送到县城念书的家庭。

　　成兴凤：他说妈，北京究竟怎么好，我还是到北京去过几次，他说我想到北京去，我说你到北京，你又没有时间，你又要读书，到北京又没有事儿，又要花这么多钱你才能过去。山上种地，种地又没有多大收入，一年又很辛苦，我怕两个娃娃辛苦，我为什么要让娃娃做这些事情？我就把他们两个看得很重要，我们读书不在陈家坝读，我就把他弄到北川县城里面去读，最好的条件、最好的环境，没想到我做错了，我们整个陈家坝和我们山上、我们大队没有哪一家像我们两口子，把孩子弄到这么好的条件来读书。

　　为了照顾孩子，成兴凤把全家都搬到北川县城居住。

　　成兴凤：我们山上很多人就不相信我，他们很多人就议论我，她一定会回家的，她不会在外边常住的，孩子上学了，用那么多钱，他们不会在县城里面待得住，肯定要回家，我就不回家，怎么就不想回家。

　　县城花销大，丈夫为了多挣点钱就去挖煤，而成兴凤自己没有出去打工，只是在家看着孩子念书，给孩子做饭。

　　成兴凤：我们这边的人有些游手好闲的，有些女人爱去赌、打牌，但是我们不学这一点，别人还是有点看不起你，你舍不得钱去花，随便你怎么说，我不去赌，现在我就是安心供娃娃读书，安心把娃娃在县城里面供出来，下一步就是到绵阳来住，绵阳有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学校，到绵阳来住，然后他两个都上学的时间，我们两个都去赚钱，再艰苦，再辛苦，就是好好地把娃娃供出去，他有一个好好的工作，有一个好好的饭碗，我就无所谓了。

　　孩子就说他要加油读书，我们这么培养他，他要好好读书，他将来到北京考一个好点的学校，读书如果高中读毕业了，考大学哪里都能读，在外省的地方多，他说他想在北京读书，所以就慢慢慢慢想，才这么想起的，为了纪念他。

　　北川成凤饭店，北川就是我儿子的愿望，他要到北京去，就选北，我儿子叫贺川，就是北川。

　　我最不能忘记的5月10号晚上要睡觉的时间，他跟我说一句话，我说为什么，为他做一件事，但也不晓得要地震，我叫他跟着我去给他外婆过生日，他不去，他说有时间，他说有点时间，他想早一点起床，他喜欢打篮球，早点起去锻炼身体，打会儿篮球，他每天确实很辛苦，晚上上自习他都上到十一点钟才休息，早晨六点钟又起来了，他说不去外婆家，去了下午还是要回来，他说妈，你明天早晨把饭给我做好，我都没给他做，我想第二天早晨我一早就走了，我去赶车，我说你睡会儿懒觉，你睡够了就到外面吃点，一个人做饭能做什么，我说家里什么都有，鸡蛋也在那儿，咸鸭蛋也在那儿，你在外边买点汤圆回来煮一点也行，在外面吃也行。第二天清早我起来的时间，他又说妈妈给我把饭做好，我就没给他做最后一顿饭。

　　差不多从端午节去祭拜他，是初五，初五的晚上去祭拜他的时候，总记得准备给他做最后一顿饭，惟一给他做的事情就是想纪念他，他想到北京去读书，从而想去的，因为祭拜不到他，总觉得在跟前烧一张纸烧一根香，都没有法到跟前去，能为他做什么呢？没给做最后一顿饭，就为儿子开个饭店纪念儿子。

　　贺德志成兴凤贤伉俪：

　　从电视报纸上知道了你们的事情，深感敬佩。在绝大部分灾民还在坐等救济之日，在北川旧城已封，短期内重建家乡而不可得之时，你们忍家破之苦，丧子之痛，不等不靠，赴京开店，自强自立，堪称灾后自救第一人。

　　这是成兴凤和丈夫在北京开“北川饭店”时收到的一封信，信是一位老人写给她的，老人并没有留下姓名，还托人给他们夫妻留下了10万元钱作为开店的启动资金。

　　信：现在你们面临的困难都是暂时的，很快就会过去。这十万元钱不多，算是为你们租一处较大一点的新店面助微薄之力吧。新店开成，就用心经营。成兴凤女士在电视上说：“地震都过来了，还有什么过不来的呢？”真心希望你们能坚持下去，成就凤凰涅槃之伟业。不但自己坚持，还要开分店，每开一家分店，就扶持一个灾区的家庭，就像今天我们帮助你们一样。

　　成兴凤说，不管以后北川成凤饭店能不能开成，自己一定要找到那位不知名的老人，把那10万元还给他。但这封信，自己会一直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