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恢复的青山：震后青木川首次监测巡护纪行

WWF捐赠的帐篷

地震没有震垮的房子，也几乎被夏季的霖雨毁掉

九岁的小姑娘一家五口人 就住在身后的窝棚中

　　缓慢恢复的青山

　　——5•12震后青木川首次监测巡护纪行

　　5.12地震距离我们已经有半年时间，人们已从伤痛记忆中走出，虽然余震还在继续，可是生活也在继续。自然灾害让天崩地裂，山河为之改容，可是山野依然是人类与其他生物共同的家园。位于秦岭南坡的青木川自然保护区，是沟通秦岭、岷山大熊猫种群的惟一通道，又是秦岭地区地震受灾最为严重的区域，保护区的灾后重建如何展开？那些地震之后的山野，自然的修复已经到了什么程度？作为全球生物多样性关键地区之一的秦岭，我们更需要关注，人类和大熊猫等生物的家园，将怎样渡过这个突然降临的大浩劫？

　　应WWF（世界自然基金会）之约，我于10月10日从西安赶赴陕西宁强县的青木川自然保护区，跟随保护区巡护队员震后第一次监测巡护的步伐，走访社区，穿越山林，希望能够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地震毁掉了保护区周围社区大部分的房子

　　进入青木川保护区，首先要经过周边社区。11日清晨，我随青木川保护区的工作人员赶赴青木川镇，车行至玉泉坝时，我们停在溪流上的大桥上，青山绿水让大家赏心悦目，如果没有地震的阴影，我会由衷地赞美山河的清秀美丽。一簇簇灰瓦的民居掩映在绿树中，安宁而祥和。一切似乎很平静。再走数百米，突然看见救灾帐篷和乳白色的活动板房，还有泥坯房的断壁残垣，让我突然从美好的印象中回归到了残酷的现实中来，地震的危害远没有结束，人们依然在和自然灾害抗争。玉泉坝保护站的房屋在地震中坍塌，工作人员现在只能在活动板房中临时办公了。他们说，比起前段时间住帐篷，现在已经好多了。

　　车继续向青木川进发，到达青木川镇，我看到集镇上所有的房屋都是遍体鳞伤，裂纹密布，一些结构牢固的房屋还矗立着，无处可去的百姓仍在居住使用着这些房屋，但是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一顶紧急备用的帐篷。而一些损毁严重的房屋，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成了一堆尚未清理的建筑垃圾，这样的人家，生活只能在几平方米的防震篷里继续下去。

　　到达青木川保护站，我看到的依然是一座活动板房，在保护站的周围，有一些不同于蓝色救灾帐篷的户外帐篷扎在那里。我问他们这些帐篷是谁捐助的？社区群众说，这些救急的帐篷，都是世界自然基金会捐助的，在躲避余震的几个月里，真是起了大作用。

　　在位于保护区实验区的长沙坝村一组，我看到地震摧毁了村民生存的基础。那里居住着50多户村民，退耕还林之后，年轻人出门打工，留在家里的人们种着一点自留地，养猪，培育袋装香菇，期望通过农副业来改善贫困的生活。地震之后，整座山脉裂缝长达1000多米，如果再次遭遇强震，整个山体崩塌，整个村庄会被泥土彻底掩埋。所以，政府倡导并实施村庄整体搬迁，让他们离开曾经世代居住的家园。

　　地震造成的危害还不止于此，乡间修建的泥土木结构的房屋，虽然没有在地震中坍塌，可是破碎的屋瓦却抵挡不了雨水的清刷，地震没有震塌的民居，几乎全被夏季的霖雨毁掉了。一些人搬到了山下安全的地方住着帐篷，等待安置点活动板房的建成。还有一些故土难离的人们，就在破烂的房屋前面，用树枝和茅草搭建窝棚生活下来。

　　在长沙坝二组，我见到一位趴在石板上写作业的小女孩，名叫沈作锐，今年九岁，家有五口人，我问她家在哪儿？她指指身后的窝棚和已经倾斜的房屋，眼圈一下就红了，泪水充盈了她的眼睛。她的父亲告诉我，孩子在青木川小学上三年级，上学要走十几里山路，再过几天后我们就会离开这里，去山下政府集中安置的地方居住，在那里，政府给每家人提供70平方米的住房，他说：“将就着够住了，以后再建房子吧，冬天快来了，在窝棚里住，会冻死人的。再说，这里也不安全了。”可是，由于活动板房的材料没有备齐，南坝的灾民安置点房屋还没有建好，这些人家仍在慢慢地等待。

　　地处核心区的坟林坝，依稀还有几户人家，我看到失去屋瓦遮蔽的泥坯墙，被雨水冲刷的参差不齐，房屋都已经失去了居住的功能。因山大沟深，那里的年轻人已早搬迁到山外居住，只有个别坚守故土的老人，还住在WWF提供的帐篷里，为他们遮风避雨长达五个多月。听老人们讲，在11月底他们将搬迁到山外的政府安置点居住。从此，人们将把地盘全部让给自然保护区，只有坟林坝保护点依然坚守在这里。我问他们搬出去以后的生活怎么办？他们也是一片茫然，他们说：“年轻人出去打工，老年人和孩子嘛，就守在家里吧。”

　　坟林坝保护点的房屋在地震中也未能幸免，地震折断了屋脊，撕裂了宽厚的石头墙体，并摇落了一块墙上的大石头，砸破木天花板，砸断架子床的上层床板，落在下层床板的枕头上。保护点的魏树强说：“那天我真是命大，要是午睡或者地震在深夜发生，这块大石头非要了我的命不可。”青木川保护区恢复站点的日常工作后，因为坟林坝保护点的房屋未能完善加固，所以工作人员依然住在帐篷里。

　　在村庄的四周，放置着许多蜂箱，都是用两尺多长的原木剖开做的，上面压上巨大的石板以遮蔽雨水，这样粗放落后的养蜂方式，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可是这就是自然保护区社区群众生活的现状，也是自然保护区面临的窘境。

　　地震之前的村庄就很贫穷，地质灾害迫使727人搬迁，他们搬迁后，虽有政府补贴帮助，但是房屋建起之后，青木川保护区周围社区的每家每户都会背上沉重的债务。“地震使得这个区域不再适合人居，老百姓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区域，自然故土难离。搬迁后，老百姓的整体生活条件会得到改善，同时，这里的青山绿水再次回归自然，这都是非常积极的一面。但是从长远来看，对于这个区域栖息地的管理和管护工作也就完全落到人手不足的自然保护区身上，毕竟长沙坝和坟林坝的老百姓这么多年来大都自发的帮助保护区承担着部分管护工作。同时，由于整个青木川镇都受到地震的重创，导致绝大部分老百姓返贫，如果暂时没有其他经济来源，老百姓也有可能会从大山中索取，为保护工作又带来了更多的挑战。”WWF西安项目办和青木川自然保护区虽然对此问题有些担忧，但还是很快调整了计划。

　　“2008年4月初，WWF经过多次考察决定在此区域开展社区发展项目，但是地震突然来袭，老百姓的家园毁之一旦，且之后余震接连不断，项目计划中的养蜂、种茶、农家乐经营等都无法开展。青木川这个区域保护和发展平衡关系的变化，也促使我们调整计划，积极配合政府的政策，将这些项目调整至保护区新的区域，这样老百姓他们安家的同时也可以尽快得到我们的支持，使得生计有所保障，不会返贫，不会再次回归到依赖山林作为生活来源的状况。”

　　撰文／摄影 陈 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