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冲突——新的万能良药

　　加沙正在战火中度过辞岁迎新，巴以问题当然被视为文明冲突。文明冲突论已经成了最新的万能良药，提供一切解释。

　　历史有相似之处。曾经，“让更多的灵魂得救”是传教士们在武力支持下走遍世界的理由，后来他们终于承认没有他们的信仰，别的民族也能救赎。后来，“推广民主制度”是堂而皇之的穷兵黩武理由，一直到最近洋大人终于承认民主制度真不太好使。最新一波，十几年来“文明冲突”又成了四处贩卖的圣方。

　　在笔者看来，文明冲突论的最大贡献是总算形成了语意上的平等。强国在冲突中，不再扮演上对下，教帅对学生，文明对野蛮的角色。事实上的平等是不可能实现的，冲突永远是强者对弱者的欺凌。

　　文明冲突一词，一般被视为诞生于1990年代，美国政治学者亨廷顿建立了全套文明冲突理论，被学界因9?11发生接受。这些不过是贩买知识的人，贴出的最新一些分类标签。远在文明冲突这一“专业”名词诞生前，不同文明体系的交流碰撞已经进行了千万年。就算是现代，超级恐袭这一模式出现之前，伪装成平民无选择袭击敌国的战斗方式就已出现，不必非得用9?11证明。

　　这里面有一个关键的词汇，就是“文明”。什么叫文明？并没有公理式的定义。亨廷顿是一个通俗政治学家，他的书和文章是给大众看的，当然也不会解决这个问题。一般说，文明的定义基本源于上个世纪德国学者斯宾格勒及其继承人英国学者汤因比搞出的模式，把全球分成中华儒家文明、欧洲古典文明、欧美基督教文明、伊斯兰文明、中南美洲印第安文明等等，以粗细划分方法，有七到二十种左右，但实质内容不变。

　　很少有“理论家”指出过，这个理论模式已经确定了冲突各方，想不“文明冲突”也不可能。但这个模式不是打不破的。我可以用一篇千字文的内容，论证基督教文明和伊斯兰文明是同一个体系，所用论据从地中海文化圈、人类北非起源到亚伯拉罕系宗教的具体故事，全部铁证如山。不要笑我，所有论述文明理论的人，论证方法和逻辑与我并没有什么不同，不会更“科学”。

　　于是一个大问题出来了，如果我论述了欧美基督教文明与伊斯兰文明是同一个文明类型，刚刚仙逝的亨廷顿会立即从棺材里跳出来，因为他毕生事业的结晶就是“文明冲突”，当代文明冲突的最大例证就是欧美民主社会与伊斯兰恐怖主义者的战斗。如果不是文明冲突，是什么？

　　更严重的问题是美国元首的，“反恐”是他们打发日子的一个主要支柱。解构了文明冲突，反恐战争怎么办？军火商怎么办？石油家族怎么办？没有文明冲突，怎么混啊？！

　　可我真的不开玩笑。比较“主流”的看法，把包括911事件的中东焦点视为欧洲文明和阿拉伯文明两个体系、欧罗巴人和阿拉伯人两大种族、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两大宗教的冲突，我以为是不确切的。这不是文明冲突。

　　我不否认中东的热点问题，也不否认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的霸权现像。但把这些矛盾，归为欧美——阿拉伯的文化冲突，基督教——伊斯兰的宗教冲突，欧罗巴——阿拉伯的民族冲突，我认为是不科学也是不符合事实的，也不利于谈清问题。今天，政治地理概念的欧美和阿拉伯之间不存在冲突。认为欧美与阿拉伯之间冲突，有违现代社会理念。

　　欧洲文明与阿拉伯文明渊源极深。中东地区上古时代本身就是罗马-地中海世界的一部分。埃及文明是欧洲文明的来源之一，黑色维纳斯基本史有定论。基督教是在中东诞生的，耶路撒冷是三教圣地，伊斯兰教是从基督教脱胎而来。两个文化体系的交流远多于碰撞。在一定程度上，欧洲早期文明与阿拉伯、北非的关系，要比爱琴海重要。

　　今天，欧美与阿拉伯两个地区之间，互相依赖远大于矛盾。做为能源出品地，中东是世界经济的组成部分。中东战火不断，但这个地区也是经济高度发达之地。

　　阿拉伯很难做为一个整体民族\政治地区看待，虽然习惯上这样看。中东地区，教派不同，文化传承不同，政治体制不同，现代化程度差异巨大。美国为首的北约阵营在这里有敌人，更有坚实盟友。在外人眼中，穆斯林就是穆斯林，实际上，人家自己把逊尼和什叶分得一清二楚。

　　观察中东问题，切忌把目光盯在民族、宗教和文化上，将现代民族、宗教和文化扔进“文明集装箱”，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不强调地区、文化、民族、宗教，而只强调具体事，是现代政治理念之一。如果突出民族\宗教，既涉嫌歧视，也激化矛盾。“欧美和阿拉伯”这种概念，恰恰是把民族\国家\文化\宗教\地区全混成一锅粥了。

　　文明冲突，如同绝大多数人文领域的概念一样，不存在公理性定义，至少不存在我本人承认的公理性定义。我理解的人类历史上的冲突，是不同民族、宗教和生活地域，以国家形势出现的对抗，表现形式有政治、经济和文化。最极端的表现形式是政治的延续：军事。把国家间、地区间的矛盾，归结为文明冲突，是一种简单粗暴的思维。

　　根据我个人理解，文明冲突这种模式在历史上发生过。上古时期，约公元五世纪以前，开始出现。中古时期，约公元五世纪至公元15世纪，较为激烈。中古上古时期，可以通过消灭、瓦解对手的文明体系来解决问题。但随着现代科技水平的进步，当代想彻底干掉那个民族是不可能的，硬来的结果是共同毁灭。这一点用以色列与阿拉伯的关系最能说明白，打了四次中东战争，双方终于认识到，完全消灭任何一方是不可能的。

　　近代，约公元15世纪至二十世纪，人类进入殖民时代，已经不是典型的文明冲突。二十世纪之后，人类开始全球化进程，文明冲突这一概念已不适用。比如加拿大和美国矛盾重重，外边看是友好邻邦，里面看那是谁瞧谁也不顺眼，这种冲突与文明类型有什么关系？

　　强调中东是欧美和阿拉伯之间的冲突，视为文明冲突，挑起了种族主义和宗教主义矛盾。而人类的发展方向，是不同文化、宗教之间的兼融交流，也就是多元主义。

　　一味强调人与人，地区与地区，国家与国家，宗教与宗教之间的对抗，极其危险。这也是我对本拉登的圣战持否定态度的原因，虽然我承认他是弱者的代表，我同情弱者。

　　地球上热点地区不止一个中东，比较另一个传统火药桶巴尔干半岛，可能容易理解中东。巴尔干有文化、宗教和民族的冲突，一样你死我活，但与中东的最大区别是，在那儿拼命的全是欧罗巴民族，介入的外部力量也是。同样是热点地区，巴尔干不能简化成文明冲突，就因为中东有阿拉伯人，巴尔干没有。可见这文明冲突的观点提不提都行。

　　很少的人，总想攫取最多的财富。财富到手了，又梦想控制。已经实现控制了，还要把控制的牢固程度无限度地加强。这能不冲突吗？这又关文明什么事？

　　李牧博客 (来源：人民网-国际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