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从奥巴马上台以后，美俄关系的缓和来看，您认为多年来处处争强的俄罗斯，是开始了战略收缩还是战略扩张？
冯玉军：这两个同时并存。
主持人：面对金融危机，有一些学者对俄罗斯目前的状况分析，油价暴跌真正打击的是俄石油寡头，对俄政府还没有伤元气。类似于欧美，俄政府会采取新一轮的国有化，您认为在油价上涨之后，我们是否会看到一个更强势的俄政府？
冯玉军：强势的俄罗斯政府是一个概念，能源和资源的国有化是另外一个概念。但是在这里面也有自己一定的联系。我觉得这些年来，俄罗斯在能源行业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加强国家对能源资产的控制。
前几年尤科斯公司的案件，他的总裁当时在俄罗斯是一个叱咤风云的石油金融寡头，而且当时要和普京一决高下，要竞选俄罗斯总统，但是在2003年他在西伯利亚机场锒铛入狱，之后，庞大的尤科斯石油公司的帝国基本上被俄罗斯国有的俄罗斯石油公司收入囊中。另外一个方面，俄罗斯天然气公司，也不断加强自己在国内天然气行业的主导地位和垄断地位。俄罗斯天然气出口基本上由俄罗斯天然气公司经营和垄断的。在您刚才说的国有化进程，从普京执政初期就已经开始了。进入金融危机这个新的阶段的时候，普京和梅德韦杰夫做的进一步的工作就是要让这些石油公司和天然气公司摆脱金融危机给他们带来的冲击力和消极的影响。因为俄罗斯的企业外债，无论是俄罗斯的石油公司、天然气公司，这几年都欠了上百亿美元的债务，而且今年就要偿还很多。
2月17号中国和俄罗斯签署了250亿美元巨额的能源贷款的协议。就是中国向俄罗斯提供250亿美元的贷款，俄罗斯的石油公司在从2010年开始的20年的时间内，向中国提供三亿吨石油。俄罗斯石油管道运输公司，承诺向中国建设石油支线，中俄之间十多年的石油谈判，终于取得了实质性的成果。俄罗斯政府在竭尽全力支持他国有的大型能源企业，让他们尽量少受金融危机的困扰，进一步巩固自己在国内的能源行业，包括在世界能源格局中的地位。
主持人：我们知道在高价油的框架下，俄罗斯一直把能源作为其外交政策的有效工具，一直试图通过能源重振它大国的形象。当能源价格下跌，俄罗斯手中的能源砝码似乎再也不能成为要挟别国的工具了。于是俄罗斯开始从能源走向了防守。针对美国，俄罗斯一改以往强硬的态度，试图就双方共同关心的话题恢复谈话。您是怎样评价俄罗斯目前实行的外交政策？
冯玉军：我对您的第一个问题有一些不同的看法。因为尽管高油价的时代，那一轮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油价非常低。但是俄罗斯的能源外交并没有就此止步。今年年初乌克兰的天然气之争，重要的目标就是通过对乌克兰天然气打压改变乌克兰过于亲西方的政策。现在俄罗斯还在通过从乌克兰过境的天然气，对乌克兰的依赖，现在俄罗斯已经提出来要修建北流和南流的两条绕过乌克兰的天然气管线。如果修成的话，经过乌克兰输送的天然气份额要急剧的下降。无论是北流还是南流都得到了相应国家，德国、意大利、奥地利这些国家的支持。尽管欧洲一方面在倡导欧盟要搞自己的能源多元化，但是另一方面，这些欧洲单独的国家和俄罗斯之间的双边能源合作仍然在进一步的增强。
去年的时候，在莫斯科举行了天然气出口国的部长会议，提出了建立天然气OPEC的想法，很大程度上就是由俄罗斯提出来的，普京在2003年提出了这种设想。建立这样一种国际组织提升这些国家对国际能源市场的影响。如果这个建立起来的话，俄罗斯对国际能源市场的影响会进一步的提升。所以尽管俄罗斯面临着金融危机的困难，但是他强化能源外交的举措并没有丝毫的弱化，反而进一步的加强了。根据形势的变化，他的目标、节奏、手段会发生相应的变化。这些和前几年有所不同。
和美国关系的改善，俄美之间已经同意继续就第一阶段削减进攻性战略武器进行谈判。梅德韦杰夫总统也说，如果美国放弃在东欧，特别是波兰和捷克部署导弹防御系统，他不会再自己的家里部署针对欧洲国家的中程导弹。最近一个阶段以来，俄罗斯也加强了在阿富汗问题上于美国的合作力度。尽管他一方面让吉尔吉斯驱逐了美军驻吉尔吉斯的基地。但是他另一方面说，如果美国需要的话，美国可以过境俄罗斯通过铁路向阿富汗输送非致命性的物资。还是一攻一守，俄罗斯要实现自己的利益。既要和美国缓和关系，又要借助这种合作，加强自己在中亚地区的影响。加强自己在南亚地区的影响。因为阿富汗问题现在越来越重要。随着塔利班事业的不断的复苏。随着阿富汗毒品交易的越来越猖狂。他已经成为了中亚、南亚地区的一个非常大的部落。俄罗斯现在要借助与美国的合作，加强自己在阿富汗的影响。前两天俄罗斯外长访问阿富汗，已经进一步削减阿富汗欠俄罗斯上百亿美元的债务，当然这些债务是苏联时期欠下了。由俄罗斯倡导，在3月27号还要在莫斯科召开上海合作组织框架下的阿富汗合作会议。俄罗斯的外交并没有因为要和美国人改善关系、缓和关系就放弃自己其他的战略部署。一方面他要缓和关系，另一方面，要在其他的地区加强自己的影响。
主持人：您刚才也提到了苏联解体。苏联解体后，俄罗斯采取的是休克疗法，之后遭遇了十年的混乱与衰败。继承叶利钦的普京执政了八年，通过铁腕想实现俄罗斯的复苏。但是他却没有建立起全面的经济体系。这次经济危机与前苏联解体后的十年混乱有什么不同？
冯玉军：当时采取的是新自由主义的方法，听取西方的建议，搞自由主义疗法，整个国民经济陷入了非常困难的衰败。这次的金融危机和1998年的金融危机更有可比性。同样是金融危机，和1998年相比，俄罗斯现在的底气更足了。当时俄罗斯欠着巨大的外债，国库几乎没有什么外汇储备。而且西方对它承诺的投资、无偿的援助基本上都没有到位。这次俄罗斯有四千多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还有一千多亿美元的稳定资金，它可以比较从容的应对目前金融危机对他带来的挑战。我们可以看到，俄罗斯近几年提出的四大工程，就是教育、农业、住房、医疗，四大工程的投资并没有削减。去年俄罗斯居民实际收入增长了3%左右。尽管今年会有一些变化。但是整个俄罗斯还要通过扩大内需来进一步的提高自己应对危机的能力，进一步促进反危机的能力。同时我刚才也讲到了。俄罗斯在去年提出要改变自己的经济结构，实现创新发展的目标，但是这种目标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在反危机的过程中，俄罗斯能不能一方面保障能源、资源产业的稳定和发展。另一方面，借助危机扩大对纳米、航天、原子能等高科技产业的投入，实现自己经济结构的转变。已经有了这些目标，还要看在具体操作中能不能贯彻下去。
主持人：在全球危机的环境下，全世界把目光放在了中国。俄罗斯的久加诺夫说要使俄罗斯摆脱金融危机的困扰，最重要的途径是要转向社会主义。你是否赞同？
冯玉军：在俄罗斯久加诺夫的影响不是很大。这一次金融危机再次暴露出了金融资本主义一系列的缺陷。无论是在马克思的理论还是在列宁的理论里面都有所体现。这也和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以后，世界的矛盾原因相结合的。我们看到西方国家，美国、欧洲也加强了国家在经济生活中的影响，凯恩斯主义很多人说在重新恢复。我觉得久加诺夫的话没有错，用社会主义的方法解决现代经济发展中遇到的问题。但是在俄罗斯现有的情况下，意识形态的分歧已经不占主导。关键是要看哪个政治家更能提出有效的解决危机的方法和办法。这些年来，我们可以看到，俄共在国内的影响逐渐的下降，统一俄罗斯党在很大程度上吸收了社会主义的目标和做法。他们实用主义的做法赢得了更多俄罗斯百姓的认同。俄罗斯的政治生活还要有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整个俄共，能不能实现自己成员的年轻化，能不能在政治生活和经济生活中提出更切实际的，更能赢得百姓支持的做法，还需要我们拭目以待。
主持人：俄罗斯下一届总统任期从四年延到了六年，您觉得这是好的还是坏的？
冯玉军：单纯的抽象讨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关键要看谁当总统。如果是叶利钦那样的，到老年体弱多病，无论是四年还是六年，都是不利的。如果是普京这样的强人，借助现在俄罗斯政治体制中的超级总统制的做法，我觉得无论是四年还是六年，对俄罗斯都是有利的。还要看俄罗斯的政党怎么变化。地方和中央联邦制的关系究竟怎么样。
主持人：在节目的最后，您给我们预测一下，2009年俄罗斯的经济发展会怎么样？
冯玉军：俄罗斯的官方，特别是他的经济部门已经对他的2009年经济形势作出了一个预测，刚才我也讲到。一月份的时候，预测下降百分之一点多，二月份已经调整到下降百分之二点三的水平。判断越来越悲观。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也讲到现在危机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我们难以预测。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俄罗斯无论是在投资、对外贸易还是在经济方面也在采取积极的措施，推出了一系列的救市计划。我觉得总体来讲，2009年对于俄罗斯和其他国家一样，经济形势不容乐观，关键是要看反危机计划取得什么样的效果。
主持人：非常感谢冯院长给我们带来这么多独到的见解。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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